凌晨四点,东方已经微微吐白。东吴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门前,急喘般的救护车声夹杂着刺耳的警笛声,竟然是几辆警车护送着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至。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周仁君教授擦着额上的汗珠,救护车还没有完全停下,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招呼几位被他从深度睡眠中吵醒的主任医师上去,自己却迎向紧跟在救护车后的一辆红蓝*闪烁的丰田霸道。
一身戎装的葛青从警车上下来,神情肃穆,看到迎上来的周仕群,脸部线条才稍稍柔和了一些:“周教授,又要劳烦您费心了。”
“葛队长,这话就见外了。”周仕君笑呵呵地迎了上来。花花轿子众人抬,人家是副市长的掌上明珠,又顶着市刑警支队队长的乌纱帽,论级别老周是比这三十左右的小妮子高上一两级,可是人家那是国家暴力机关,再加上一个官二代的身份,容不得老周同志不重视,要不然他也不会放着好好儿的囫囵觉不睡,大半夜地把医院一众国手级医师都叫了出来。“葛队长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我们医院各个科室最好的医生联合会诊。”
葛青点了点头,目光却已经转向救护车的方向。医院的核心干部都在场,跟来的小护士们岂敢不卖力,熟练地将人从救护车上抬上来,“一、二、三”三声过后,便己将人移到了单架床上。葛青使了个眼色,立马就两名配枪便衣跟进医院。
周仕君看了一眼被伤者,走过去简单跟救护车上的随车医护人员问了两句,又走回来道:“葛队,幸亏送来得比较及时,不然连命都保不住,不过那两只胳膊就难说了……”说完,周仕君不经意地观察了一眼葛青的表情。
这位葛大队长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头道:“劳烦周教授您费心了。以后您也别总叫我葛队长,叫我小葛就成,按辈份,我还应该叫您一声周叔。”周仕君立刻顺杆爬着笑道:“哈哈,那我这个老头子就托大叫你一声小葛,对了,这人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我刚刚听车上的小王说,好像是被人一刀砍下来的,而且是一刀砍了两只胳膊……”
葛青却看向警车的另一侧,果然那儿站着个穿着夏装*的年轻刑警,周仕君看着有点儿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人是小李抓的,得问他。”葛青没好气地瞪了李云道一眼。好实话,今天晚上的事情的确让她这个队长又气又好笑,抓人就抓人吧,你还得把人家的胳膊砍了,葛青这会儿己经在头疼回去怎么跟上面解释。不过幸运的是,这家伙抓了两个跨省逃窜数年、手中人命无数的大悍匪,而且毫发无伤。说实话,葛青根本不相信这家伙有能力自己一个人抓住这两个比泥鳅还滑的家伙,要知道,上回西部某省出动了上百警察都没有逮到一根头发。据说还有一个失足掉进了河里,葛青已经组织人手去打捞了,哪怕捞不着,能让这两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在古城落网,这也将是今年市刑警队的一份大功劳,不算其它的,拿着集体三等功应该不在话下吧。可是,葛青一看到李云道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怕这家伙刚刚立了滔天大功。
正被葛青暗自腹诽的李大刁民却傻笑着冲周仕君道:“运气,运气,真是碰运气的……”李云道只能将这事儿扛在自己身上,郑氏姑侄都是平民身份,真要被人知道他们的身手,估计不用苏州这边追究,河北沧州那边女局长的悬案就已经找上门来了。好歹李云道现在还有个刑警队见习警察的身份,兵抓贼天经地义,顶多上面会怪他出手太重,有秦家那位老爷子站在他身后,这种事情,估计顶死停个职或者写个检查之类的便能过关了。
周仕君立马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轻人不正是前两天晚上公安局审讯室里的那位正主儿吗?怪不得这么眼熟。周仕君事后通过多方关系侧面打了一番,差点儿把这位等着再升一级光荣退休的老院长吓得心肌梗塞——那晚出现在审讯室里的,可都是一色儿的京城太子党,单一个拉了一个连队来的施寅虎就已经够镇得住场面了,另外居然还有京城王家、蔡家、阮家的几位小主,而且都跟这位小刑警关系不太一般。活到周仕君这把年纪,哪还不知道谁才是正主儿?一认出李云道,立马伸手迎了上去:“鄙人周仕君。”
李云道倒是被老周同志的热情吓了一跳,不过想到前两天晚上的场景,也就释然,估计这小老头是他这个山里走出来的大刁民来当成如同王小北一类的纨绔了。对此,李云道也懒得解释,多结识一个朋友也没有坏处,当下伸手热情道:“周院长,您叫我小李便成,或者叫老三也成,更亲切。”
“哦?”周仕君没想到李云道这么平易近人,听说北京那群顶着红三代头衔的小年轻个个儿眼高于顶,看来也不尽然如此,见李云道如此客气,当下笑道,“老三?哈哈哈,看来你上面还有两位哥哥啊。”
李云道笑道:“老大老二都在军队里混饭吃,就我这个没出息的跑来当警察了。”
周仕君连忙道:“当警察好,除暴安良,要是苏州多几个像你这样的警察就好了。”老周同志马屁拍得轰天响,却没看到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青的葛大队长。
李云道撇了一眼葛青,笑道:“警察嘛,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不过也不排除我们队伍里有的人,脾气坏了点,态度差了点,尤其是对自己人……”
老周同志仔细一琢磨这话,怎么觉得越听越不是个味儿呢?等回头一看那位葛大队长的脸色,立马恨得想拍大腿:坏了,人家小年轻斗脾气,没准儿是打是亲骂是爱的那种,我一个老家伙跑来掺和个啥子劲儿哟……想到这儿,老周立刻道:“他们在商量医疗方案,我进去看看,两位没事儿的话,可以去我办公室坐会儿。”说完,老周同学跑得比兔子还快,似乎生怕被这小“情侣”的斗嘴弄得殃及池鱼。
见老周走开,葛青脸色才稍微好一点儿,但是语气不善地道:“你现在可以说说当时的情况了吧?”
李云道苦笑:“我都说了,我当时在梦游,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他们就……”
“放屁!”葛青气得狠狠在车引擎盖上拍了一掌,一声闷响,估计那只秀手也拍得生疼,葛大队长秀眉竖起,“梦游能一刀砍了别人一对胳膊?”
李云道讪笑道我:“我也忘了,没准儿是两刀!”
葛青冷哼一声:“装,你给我装,我告诉你,呆会儿天一亮,我就提审管大可,你等着上面找你谈话吧。”
李云道苦笑。多说无益,这事儿他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如果他有弓角或者徽猷那般的身手,根本不用他解释,别人自然料定是那三人太倒霉,一下子踢到了铁桶,可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擅长混乱群架时下阴手敲闷棍的“高手”,加上体力好点,除此以外跟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啥太大区别。
葛青不再理会我李云道,招手让后面一辆警车里的便衣过来,凑在后者耳朵上吩咐了些什么,只见那哥们儿同情地看了李云道一眼,便返回钻进车里,倒了车开出医院。
“队长,那手上纹青蟒的家伙手上少说也有数十条人命,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李云道挠了挠脑袋。
葛青却没有理他,径直走进医院,问清了周仕君办公室的方向,扔下李云道一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医院急诊大厅里。
李云道嗅了嗅鼻子,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这让他有点儿不太习惯,上次后背被人砍了一刀,他也只是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就不肯再呆在这种煞气颇重的地方。老喇嘛噶玛拔希认为,正常人在煞气过重的地方呆得太久,会影响一个人的神志。李云道不信老喇嘛神神叨叨的那一套,但他实在受不了医院里那种沉重得让人喘不得气的气氛。
坐在医院大厅里,李云道给家里的蔡桃夭拨了个电话,刚刚弄得一屋子人都没睡好觉,此刻报个平安也是必要的。昨晚从吴老头家回来时,就获悉阮疯妞有急事飞回美国了,这倒是让李云道大大舒了口气。说实话,他自己也说不清对阮疯妞的感觉,说不喜欢,那是撒谎,说喜欢的话,那蔡家大菩萨呢?
打完电话,李云道便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发呆,除了前两天喝醉酒狠狠补了回觉外,最近他都没有睡上一个完整的晚上。现在三个悍匪里有两个落网了,还有一个葛青已经派人去打捞了,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睡个安稳觉了。
可是,不知为何,李云道却无法闭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弦崩得太紧,此刻突然松下来,自己反倒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