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这座地中海小岛的东边缓缓升起,穿过微微的海风,落在四周是石头垒起的小院上空,穿过密布在小院上方的葡萄架,斑驳地落在正躺在小院墙根里眯眼打盹的老人身上。作为圣教中硕果仅存的三朝元老,他的头发早已经掉得差不多了,白色的胡须和眉毛如同他身处的这座用石头垒起的小院一般历史悠长。
小院座落在这座小岛的东南角,每日清晨日出时分,老人会站在海边迎接旭日东升,而后回到这里,美美地打个盹,之后一个美好的上午也许便这样就结束了。他的午饭一般来说都很简单,一份蒸蛋,一份西兰花,再加一小碗米汤,他便已经很满足了。下午的时候,他会在岛上走走,几乎住在这个岛上的所有人,都认得这个佝偻着身子的百岁老人,但此时敢与他多说几句的人却很少,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圣殿里的那位与这位老大人在某些问题上产生了嫌隙,最近岛上更是在盛传,黄金圣座上的那位有意让老大人退阁养老,让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接替老大人的位置。在眼下这个敏感时期,更无人敢搭理这个得罪了陛下的老人。
他像往常一样,在小院里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中午吃了饭便背着手出门闲逛,这几年住在岛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随着圣教事业的举步维艰,大量的人手都安排出去以维持圣教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如今在岛上的多是女人孩子,看着孩子们在街道上嬉笑奔跑,女人们在杂货铺或水果店里忙碌着,老人微微眯眼,背着手,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缓缓挪过这条横穿小岛的街道。
拐过一条小巷时,不过多处便是他那处用来安身立命的小院,此时数名身着红衣侍卫正站在小院的门口,他微微一笑,加快了脚步。这些隶属裁决大神官麾下的侍卫似乎也早已经习以为常,看着老人快步走来,其中一人连忙迎上去搀扶。
老人推开他的手,嘿嘿笑道:“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呢!”侍卫嘿嘿笑着不说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陪在老人身边,直到进了小院。
小院中,有人早已经不请自来,从那葡萄架上摘了一串葱绿欲滴的葡萄,此时正躺在老人上午用来晒太阳的躺椅上,摘下葡萄一粒一粒地扔进嘴里。见老大人克瑞俄斯在亲卫的护送下走进院子,他起身迎了上来:“葡萄不错,很甜!”他摘下一颗送进老大人的嘴里,“眼看着天凉了,这是今年最后一季的葡萄了?”
老人家瞪了年轻的裁决大神官一眼,而后从年轻人手中夺过那已经吃了半串的葡萄,哼哼道:“你倒是手快,架子上已经熟了葡萄,就属这串个头最大,你就不能摘串别的?”说着,连忙又摘下两颗扔进嘴里,似乎生怕面前的年轻人再给抢了去。
回到他的躺椅上再次躺下来的时候,年轻大神官的亲卫已经从里屋搬了张椅子出来,就放在躺椅的斜对面,而后招呼所有人都出
了院子,他们知道,院子里的两位大人物有话要说。
老人眯眼养神,年轻人扔手又摘了一串葡萄,没刚刚那串个头大,但也一样甘甜。过得片刻才听躺椅上的老人道:“出事什么了?不是说好这阵子不出裁决殿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你坐上裁决大神官的位置后,有多少双眼神在看着你?包括黄金圣座上的那位,所谓天威难测啊,你应该很懂这些的……”
年轻的裁决大神官阿佛洛狄德正色道:“是圣玛丽亚的事情。”
老人陡然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年轻的大神官问道:“死了?”
阿佛洛狄德点头道:“刚刚得么消息,她与天竺国梵天、岛国忍者大师村长相约击杀华夏凤凰,但没有成功。”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不是华夏人动的手,而是被梵天偷袭,最后两人同归于尽。”
老人怔了半晌,而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咎由自取!岛国人奸诈狡猾,天竺人更毫无诚信,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查一查,你得查一查这件事情是谁牵的头,圣玛丽亚当年输给了殷重明后一蹶不振,连有十足把握拿下的黄金圣座都失之交臂,眼下就更没理由突然有信心跑到华夏去耀武扬威了。”
阿佛洛狄德笑了笑:“老大人,您觉得还有查的必要吗?”他笑得很淡然,仿佛这件事情要么微不足道,要么他已经洞察了现象背后的本质。
微闭着双眼的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查是做给他们看的,就算你现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去调查。圣玛丽亚是长老,又死在异教徒手中,查明真相,惩罚元凶,这本就是你裁决殿的本份,也不存在做不做姿态的说法。”
阿佛洛狄德微微一笑,从老大人的话里,他已经听出了,老大人恐怕在听到消息的这一刻便已经猜到这件事情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如今以老大人的身份,不能说,不当说,也不想说。
话锋一转,阿佛洛狄德正色道:“圣女那边,也来了坏消息,华夏那一战受的伤深入骨髓,怕是那个位置又要换人了。”
老大人轻轻叹息一声:“忒亚是个做事的孩子,将她推上圣女的位置时,我是持反对态度的,但陛下一意孤行,加上外事厅的科托斯和骑士团的奥尔德斯在背后推波助澜,我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圣子的位置,也不是人人都坐得的,更何况……”他没有接着往下说,但坐在他斜对面的年轻大神官却心知肚明。微微沉默了片刻,老人才又接着道:“换个人也好,但眼下教内能坐这个位置的,怕是寥寥无几啊!”
阿佛洛狄德笑道:“他们已经放弃忒亚了,奥尔德斯推举了一个女骑士,叫什么阿塔兰忒,说是在骑士团里战功赫赫,他以为别人都不知道,那个大屁股的女人其实就是他的禁脔。科托斯倒是相对比较公正,也推举一人,好像跟
他们外事厅没太大关系,但据说能力和水平都是差强人意,只是名不见经传,恐怕在黄金圣座面前,得不了宠。 现在就差我们了,对这件事情,我想听听老大人的你的想法。”
老大人睁开眼,深深地望着他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圣女?圣女这个位置,不过是几百年前才有的,我圣教在这世上绵延数千载,没有圣女的是绝大多数情况,只是在几百年前,因为当时的圣皇陛下暴毙,引发了一场骚乱,长老会这才引入了圣女制,以期在特殊情况下,圣女能直接坐上黄金圣座执掌教中大业。”
阿佛洛狄德奇道:“那为什么没有圣子,只有圣女?”
老大人笑了起来:“在权力一道上,女人的权力欲永远要比男人来得弱得多,这也是为了避免祸起萧墙吧!”
阿佛洛狄德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觉得这样便引入了圣女制有些太儿戏了,但那是几百年前前人所作下的决定和判断,眼下在没有大变故的前提,这制度自然是变不了的。“我说老大人,咱们还是聊点实在的,总要推个人上去吧?不然明天晨朝时,那帮傻缺又要说我目中无人了!”
老大人哈哈大笑:“你还怕他们骂人?上回是谁当着陛下的面,将奥尔德斯的人一脚踹飞出去?又是谁出言不逊,气得外事厅大神官科托斯直接要割袍与你决斗?”
那模样俏丽得如同女子一般的阿佛洛狄德撇撇嘴道:“那到最后,他不也没敢割袍决斗嘛!我倒是很期待他签生死状,不过科托斯这人狡猾得跟狐狸似的,有危险的事情,他跑得比谁都快,指望他有种跟我决斗,下辈子估计都困难。”
老大人克瑞俄斯点头笑道:“科托斯的确是个没蛋的货色,但在外事上,这些事于我教还是有诸多贡献的。嗯,如果一定要推举一个人上去,我倒是有个人选。”
阿佛洛狄德眼睛一眯:“哈哈,我就知道,老大人您这儿,就是个宝藏!不过,我倒不太建议弄个太重要的人上去,您没发现吗,近百年来,咱们的圣女,好像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包括前面那位碧姬在内,别说问鼎那把椅子了,像忒亚这样的,怕是往后生活自理都困难啊!”
老大人冲他勾了勾手指,阿佛洛狄德躬身凑到克瑞俄斯身前,两人耳语了几句,便见那张俊俏得不像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的神情。
“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阿佛洛狄德诧异万份,“这……这样真的能行?”
老大人微微一笑:“这样做,似乎才符合你这位裁决大神官天不怕地不怕的风格嘛!”
阿佛洛狄德苦笑道:“老大人,这个名字呈上去,你就不怕我被陛下赶出圣殿?”
老大人笑了起来:“你怕被赶出来吗?”
那俏朗无比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神色:“诶,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