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几天后便揭晓了,杨充即将从治安副支队长升任刑侦支队长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以为自己也许要在治安口子上待到退休的杨充自己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禁有些发懵,而后便想起了那天早晨在王家四合院喝着豆浆吃着烙饼时李云道说的那句话。
天机不可泄露。
他相信如今这样的调动,一定是李云道在背后推动——既然自己要查启越的案子,那么便没有什么比把自己直接放在刑侦口子上更好的方法了。虽然刑侦上有不少人是沈大庆的人,但能干实事的也不在少数,杨充在京城本就人缘颇好,刑侦口子里也不是没相熟的兄弟,以他的手段假以时日,并不难掌控刑侦条线。
杨充一个电话打给李云道,刚接通便听到李云道爽郎的笑声:“老杨,你别怪兄弟先斩后奏啊!”
从治安副支队长到刑侦支队长,如此升迁对于杨充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极重要的跨越,此时他对这位年轻的青干班同学只有感激哪里会有半点责备:“云道,这是哪里的话,说实在的,我以为要老死在这个位子上了!”
李云道笑道:“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以老杨你的能力,当个支队长那基本就是小菜一碟!我其实也没干什么,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原本你也在名单上。”
电话打的时间并不长,但放下电话后杨充心中却依旧波澜壮阔。
这世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爬到如今这一步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到头的打算,草根背景再加上自己与世无争的个性,就算自己有足够的资历,但在真正有提拔名额的时候,自己往往都是在名单的末尾。所以李云道说他在名单上,这一点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但在名单上到最后的提拔之间还有着很多人这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去逾越的鸿沟。李云道轻描淡写的一句“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但在这背后,有多少惊涛骇浪也许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心知肚明。
从办公室出来时,一路上便有不少人跟他主动打招呼,有些相熟的还悄悄拍一把他的胳膊,说一声“恭喜”,而支队里原本对他甚为不买账的同僚也突然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已经有人在悄悄地打听这位深藏不露的同事到底有何厉害的背景。
杨充上了个厕所便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从接到消息到此时,脑子里一直都晕乎乎的,如今也终于明白范进中举后为何会变得疯癫,自己这还没咋的,都已经晕乎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给自己泡了杯茶,在办公桌边坐了下来,打开抽屉锁,从里面抽出那份厚厚的文件夹,脊面上有一行竖着的“京城午夜连环杀人案”的字样,杨充翻到最后几页,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是侄子杨启越牺牲后技侦在凶案现场拍的照片,看到那深褐色的血迹,他稍稍有些混乱的心绪顿时便恢复了平静。
小木楼,一只甲壳虫飞落在斑驳的木质窗框上,竖展着翅膀,秋日的阳光淡淡地从外面斜
斜地照了过来,窗外黄叶翻飞,秋高气爽。
李云道处理完了一部分公务,用内线电话将周树人请了过来。师兄周树人原本因为之前秦老的事情离开了二部,这一次李云道力排众议,将这位在木楼前当了数年门神的憨厚汉子给请了回来。
“主任,您找我?”周树人敲门进来,站在桌前显得有些局促。
李云道笑着起身,将师兄拉到沙发那边坐下,一边沏茶一边道:“咱们是师兄弟,干嘛那么生份?”
周树人将脑袋摇得极快,说道:“临来之前,师父吩咐过,你现在是二部的主官,我作为师兄,要帮你立威,立威就要从最小的事情做起,比如说称呼!”
李云道心中温暖,他知道无论是黄梅花还是眼前的树人师兄,对自己的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但他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师兄,立威的事情咱们可以慢慢来,凡事宜徐徐图之。不过梅花叔说得也不错,那这样吧,省得你为难,往后有人在,你就叫主任,没人在你还是跟之前一样,叫我云道!”
周树人憨憨笑着点头:“我知道你对我好,这一次让我回来,一定有很多人反对。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到两回!”
李云道将泡好的茶送到树人师兄面前,说道:“朱阿大他们这几天怎么样?”
周树人如实汇报道:“之前你让我交给他们的东西,他们拿到了,但朱阿大的反应很平静……”
李云道点点头道:“桑格村全村一夜被屠,见识过那般惨状,再加上这些年他们一直在边境上打仗,如今再看你交给他的东西,也就有些小儿科了,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
周树人挠头道:“云道,朱阿大让我带话给你,说是边境上有一伙人又在蠢蠢欲动,只要你帮桑格村的父老报了仇,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回去处理。他的原话是,‘让你看看桑格人的弯刀在边境上能闪出像月亮一样的寒光’。”说话时,周树人在模仿朱阿大表情和语气,看着虽然有些滑稽,但也还是能原原本本地还原出朱阿大的心态。
李云道不置可否道:“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仇早一天报与晚一天报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也许在某种情况下,晚些报仇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周树人听不懂李云道在说些什么,一脸茫然地看向这位绝顶聪明的师弟,憨笑道:“云道,我不知道你在给什么人挖什么坑,只是我该如何回复朱阿大他们?朱阿大其实还按捺得住,但他带来的那几个人,尤其是那个叫阿明的,已经叫嚣了好几次,说是要去朱家找朱瑾瑜较量……”
李云道微微皱了皱眉头,而后道:“看来是要找些事情让他们做一做,否则只是口头上让他们稍安勿躁,怕是最后也是要出事的。”
周树人连连点头:“嗯嗯,他们闲得发慌。昨天我过去的时候,看他们连扑克牌也懒得玩了。”
李云道
想了想,说道:“师兄,你告诉他们,已经有人帮他们干掉了飞狼和黑狼,人头已经在我手里了,若是他们想要,帮我去办一件事情。”
周树人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李云道:“云道,那两个人真是我们杀掉的?”
李云道笑了笑:“如今就算不是,这笔账朱瑾瑜应该也早就算在我身上了。在他看来,既然能砍下他们的手脚,那自然也是可以砍下他们的脑袋的,虽然我本来对这两个小喽啰的脑袋并不感兴趣,但总算聊胜于无吧,脑袋在我手里,跟朱阿大他们做笔交易,希望安抚一下他们急躁的情绪,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周树人想了想,问道:“那……那两个人不是我们动的手?”
李云道摇了摇头:“我要是想要他们的命,早在他们敢对小西她们下手时,也就一并处理了,反正这几个家伙都是罪不可赦的。之所以留着他们,是想给朱瑾瑜制造一些负担和麻烦,一个拖着几个拖油瓶的朱瑾瑜,跟一个彻彻底底疯狂的前特战队长,这是有本质区别的。不过看来是有人想看到我跟朱瑾瑜斗个你死我活,所以砍下他们的脑袋,嫁祸到我们身上。可这回我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我也不需要洗清,我本来就有个‘阎王’的绰号,杀几个该死的家伙,倒也不值得旁人诟病。只是那暗中伺机而动的家伙,总让人有些不那么舒服啊!”
周树人张大了嘴巴,吃惊看着李云道:“云道,你是说有人在栽赃我们?”
李云道笑道:“师兄,这种事情我来操心吧,你帮我管好朱阿大他们这几个人就成,你把我刚刚的交易要求告诉他们,若是他们愿意,就帮我跑一趟东北……”李云道顿了顿,“我感觉双子城那边的事情可能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许实在不行,可能还需要我自己再跑一趟,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把京城的事情都解决了,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嘛!”
树人师兄离开后,澹台学君敲门而入。
“我刚刚研究了一下杨充这个人的履历,总体感觉还行,但是他的个性太过于与世无争了,说得好听些是没什么功利心,说得难听些便是没求上进,你现在将他运作到刑侦支队长的位子上,会不会过于着急了些?”澹台学君微微有些担心,她跟杨充不熟,所以可以完全站在一个中立的立志上来思考问题,作为军师,也是她必须要提醒的。
“老杨的脾气我是清楚的,眼下这个时候,把老杨放过去,对后面的行动才是最有利的。毕竟在京城里做事情,我们出动人手总是不太方便的,有老杨扛着刑侦大放,再加上他在治安口子的人脉,总要方便得多!这一网下去,我不求一劳永逸,但总要有些大鱼大虾冒出来的,短期内他们要是想恢复元气,那也必然是困难的。”
澹台学君叹息道:“泱泱华夏,这汉奸怎么就层出不穷呢?”
李云道喃喃道:“那是因为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