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双子城突然迎来了一场雨,带走了夏日午后的艳阳后,竟给这座东北边境上的小城带来了一丝久别的寒意。大雨过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或是撑着伞或是披着雨衣的游客纷纷罩上了一层长衣长裤,景区内原本门可罗雀的服饰店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这里是华夏与俄国接壤的地方,跨过黑龙江,江对岸便是俄国阿穆尔州的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站在黑龙江的这一侧,便能清楚地看到在江中冒雨游泳的俄国人。江的两岸不泛经典的战盔式穹顶建筑,带着一丝寒意的细雨却始终还是抵挡不住游客的热情,各处景点的清冷很快便被喧嚣淹没。
一个踉踉跄跄的中年男子一脚踩在一处积水上,飞溅起的积水落在附近几个年轻姑娘的漂亮长裙上,惹来数双美眸的怒目相向,可那跌跌撞撞的中年男子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一般,又撞着几个行人的肩膀,往前方跑去。
“这人素质怎么这么差?”姑娘们皱着眉窃窃私语,“急什么……”
突然,前方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姑娘们往前一看,却见刚刚那中年人已经躺倒在了地上,单手捂住的小腹处正在往外渗血。
“出事了出事了,快报警!”围上来的人群里有人当先反应了过来,而后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那受伤的中年男子围在中间。
那中年男子满头的水珠,也分不清究竟是汗珠还是雨珠,倒地后他便两眼翻白,不停地抽搐着。
所有人都看着这在细雨中抽搐的中年男子,但看着他腹间渗出来的鲜血,却没人敢上前帮忙,最后还是那几个被他溅脏了裙子的姑娘上来帮他撑了雨伞,而后焦急地问周边的人:“有医生吗,快帮帮他,这样下去人会死的……”
“姑娘,你别多管闲事了,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人群里有人说道。
“看他的样子,倒也挺正经的,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也有人这么说。
终于,有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我是外科医生,你们帮我搭把手!”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那人的伤势后,女医生飞快道,“应该是失血过多引发的休克症状,快,叫救护车!”
人群中有人回应:“110和120都打了!”
眼看那人就要晕过去了,女医生帮着那中年男子摁住小腹上的伤口,直到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将已经失血过多而昏迷的男子送上了救护车,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这才纷纷散去。
半个钟头后,一辆黑色商务车驶近木楼,一名秃头的中年男子从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向荷枪实弹的哨兵,手里举着一张证件,看清了那证件,哨兵们一刻也不耽搁地放了行,秃头的中年男子一路通畅地进了木楼,有了年月的木质楼梯被他矮胖的身子踩得咯吱作响。
不过,到了楼上,他还是很讲规矩地先进了秘书室:“贾秘书,李主任这会儿空吗?”
贾牧抬头,看到那只油光锃亮
的脑袋,立刻站了起来:“彭处长,你怎么突然来了?”贾牧早已经将二部各个块面的负责人都记得一清二楚,眼前的彭仕超是东欧行动处处长,别看到武大郎似的五短身材,在二部各大块面的负责人当中,彭仁超是唯一一个拿过荣誉勋章的人,在二部里头,一枚荣誉勋章的说服力比一个一等功还要更有说服力。
彭仕超面色焦急,一拍大腿道:“出大事了!”
贾牧想了想:“您稍等一下,我进去说一声,刚刚老板好像在跟人通电话。”
李云道的确是在打电话,而且是一通极重要的电话。
贾牧敲门,得了应允而入,见他还在打电话,也不犹豫,直接小声道:“东欧处的彭仕超处长来了,好像是有很紧急的事情。”
李云道点点头,示意让鼓仕超进来等,贾牧出去喊了彭仕超进来,小声嘱咐:“老板还在打电话,你进去等吧,我给你倒杯水!”
彭仕超进了办公室后,看到年轻的顶头上司果然在通电话,便站在办公桌旁候着,李云道却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等会儿。
彭仕超也是二部的老将了,知道李云道是秦老的爱徒,又是王家那层关系,本身在公安系统也是一员悍将,倒也不拘束, 坐下后眼观鼻鼻观心,但对面电话里说的那些事情,还是一字不拉地进了他的耳朵。
不听不知道,一听他顿时便吓了一跳,他已经隐隐猜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了,军中又有几个能被眼前的年轻男子热情地喊着“千帆”这种称呼的人?
鹰派执牛耳者,吴千帆!
“那成,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这事儿的确有点儿棘手,我们还是晚上见面详细聊吧……还在上面那个园子?成,那我晚上过来……酒就算了,晚上估计还得回办公室看文件……行,那就八点见!”李云道挂了电话,长长吁了口气,而后笑着面向彭仁超,“不好意思,你应该也知道的,情报学院的事情,弄得我很头疼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彭仕超苦笑着安慰道:“这事儿的确是急不来的!”
“是不是东欧出什么事了?”李云道关切道,“上午薄小车过来过一趟,我也向他了解了一些情况,东欧的情报工作,这几年你们的成绩还是可圈可点的!”
彭仕超苦笑摇头:“领导,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请罪?这话从何说起?”李云道也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半个钟头前,双子城那边的兄弟传回来消息,薄大车那边可能出事了!”
李云道陡然皱眉,办公室里的温度仿佛瞬间下降了一般。
彭仕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位年轻的顶头上司的脸色:“去了三个人,只回来一个人,回来的那个腹部被人刺了一刀,失血过多这会儿还在ICU里。”
“因为那份失窃的文件?”李云道问道。
“是,前天薄大
车从线人那儿得到消息,说是近期会有人在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就文件进行交易,他带了两名信得过的人连夜就赶过去了。从昨天傍晚六点开始,行动小组就失联了,一直到半个钟头前,他的其中一名手下出现在双子城的黑龙江畔,因为失血过多一直昏迷着,所以目前还没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定位呢?”李云道知道,入了二部后,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微芯片植入体内,以防不时之需。
“事情怪就怪在这儿,从今天凌晨开始,芯片就断线了。薄处长植入的是第三人芯片,就算人死了,芯片也起码很保持一个月的在线时间,我怀疑,芯片很可能被人从薄处长体内取了出来。”
李云道微微微吟片刻:“这件事情,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
彭仕超想了想道:“就我,还有东欧处的另外两位副处长,哦,还有昨天帮我对芯片进行定位的一名技术人员,不过我已经下了封口令了。”
李云道问道:“大车临出发前,有没有说过什么,或者有什么异样?”
彭仕超皱眉想了想,稍稍回顾一下,摇头道:“这倒还真不清楚,他是突然打电话给我汇报交易的事情的,我口头批准行动后,他们便立刻北上了。”他顿了顿,而后瞪眼道,“李主任,您不会是怀疑薄处长他……”
李云道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没有任何怀疑,在查明事情的真相前,我是不会怀疑任何一个把命交给我们为了这个国家和民族而浴血奋战的同仁的。”
彭仕超仿佛松了口气:“这个你放心,虽然部里很多人对薄家兄弟有这样那样的看法,我敢打包票,在大事大非面前,他们一定是不会犯错的。”
李云道点点头:“看来你很了解他们兄弟。”
彭仕超摸了把自己的光头,有些感慨:“跟您说实话,我很早就开始负责东欧那一片,跟薄家兄弟打交道也颇多,无论如何,他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为了一已私利而出卖国家和民族的。我跟他们合作过很多次,他们被招安前也好,他们被招安后也好,为了咱们的情报事业,他们已经牺牲了很多了。所以我恳请组织,能增派人手,协助我在布拉戈维申斯克市找人。”
李云道点头:“这个消息,小车知道了吗?”
彭仕超道:“薄小车已经发现联系不上他大哥,给我打过电话,我说可能在执行任务给搪塞过去了。他做事比他哥冲动,我怕出事!”
李云道想了想:“等等看。”
彭仕超微微一愣:“啊?”
李云道平静道:“再等等。”
彭仕超有些不解,他是知道薄家兄弟跟李云道的交情的,原以为李云道会二话不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却万万没想到只换来李云道的三个字“等等看”。
彭仕超离开的时候有些愤愤,似乎觉得这个年轻的顶头上司跟以往那些官僚作风的家伙也没有太大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