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龙五和澹台学君时不时地偷偷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上的两位,李云道自己也微微有些紧张,直到车子开上山道,在四合院门前停下来时,他才长长吁了口气。
齐褒姒还没睡,听到车子的声音便小步快跑着迎了出来,看到龙五和澹台下了车,李云道也下了车,却不往家门这边走,毕恭毕敬地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将一位穿着奇怪嫁衣的老妪从车上请了下来。
“这位是……”齐褒姒刚刚开口,就见李云道冲她使了个眼神,小娘子立刻会意,连忙上前来帮李云道一起搀扶老人家。
“师母,我是我家小娘子,叫齐媛,您叫她小齐或者媛媛都成。”李云道笑着给师祖母介绍道。
师祖母殷重明微笑点头,居然在齐褒姒脑袋上轻轻拍了拍:“不错,这孩子模样生得漂亮,尧娃子好眼光!”
齐褒姒听得一头雾水,看向李云道,后者冲他摇了摇头,意思是先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把老太太安顿好了再给你解释。
老太太这会儿倒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两人搀扶着也好像颤颤巍巍的,哪里还有刚刚半点儿在大树顶上飞来飞去的英姿飒爽。
刚老太太安置在从前青龙先生住的那间房里,好不容易将老太太服侍得睡下了,四人才来到前院。
李云道问龙五:“没受伤吧?”
龙五活动了一下肩膀,笑道:“师娘没下死手,不过刚刚那一下摔下去还真是把我吓个半死了。”
李云道看了澹台学君一眼,笑道:“你自己吓了个半死,你掉下去的时候,有人魂都吓飞了。”
澹台学君俏脸微红:“我以为……我以为他摔死了呢……哪知道他这么抗摔……”
李云道笑道:“青龙先生的接班人要是就这么跌下去摔死,怕是要让许多人笑掉大牙了!”
龙五苦着脸道:“那还好我闪得快,刚刚看师娘,是完全不认得我了。而且,好像还把你当成了师兄,虽然你跟师兄年轻时长得很像,但这年轻相差也太大了吧!”
齐褒姒此时依偎在李云道身旁,轻声道:“云道,我看老太太一个人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咱们家这么大,就让她住下吧,一应开销我来出……”
李云道笑着搂过齐大祸水的肩膀道:“你要是刚刚跟我们去了,你就不会用‘可怜’这两个字来形容老太太了。”
“啊?”齐褒姒一脸不解地看着李云道,她是天生心地善良,心地又软,看到老人那般模样,便不由得心生垂怜。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师祖母应该是患了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我们日常俗称的‘老年痴呆症’,所以她能记得年轻时的一些事情,但却记不得记十来年发生的事,包括青龙先生又收了龙五这个徒弟,所以她才会一见面,就招呼了一掌。否则,就算脾气再怎么差
,也不会上来就动手的。”
“啊?阿尔茨海默症?”
“老年痴呆?”
剩下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李云道微微叹了口气,人生最悲痛的事情之一,莫过于壮士晚年美人迟暮,若是到了这个年纪,还能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便也还算是一大幸事,上天更残忍的便是将老人的记忆也夺走,曾经的璀璨绚烂也终究抵不过记忆的苍白。
“老太太之所以在培训中心一直滞留着,恐怕是因为只记得当年某些片断,不过好在她似乎还记得我父亲,否则今晚我们想囫囵着回来,恐怕还是要费上一番功夫的。”李云道叹息一声,看向龙五道,“看看有没有办法能联系上青龙先生,先生英雄一世,据你说也就只有老太太这么一位红颜知已,当年的一些恩恩怨怨,也许这时候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我刚刚说先生还在找人打架,老太太也认可,所以我想老太太目前的记忆应该停留在中年时期。若是青龙先生得空,能来陪陪老太太,他们二人相伴着走完人生最后一程,倒也算是人生一大美事。”
龙五点点头,年轻的面庞上也难得有如此感慨的表情:“我试试看,老头儿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找到他只能说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就像当年,若是让你找你们家大喇嘛噶玛拔希,你怕是也找不着!”
李云道点头表示理解,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看看时间也早已经过了凌晨,一阵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道:“今儿这么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我们再商量其余的事情。”
一夜无话,清晨时分,东方露白,李云道刚刚睁眼,便见一道红色身影站在床边,冷冷打量着自己,吓得他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摸枕头下的手枪,不过幸好他反应快,看清那人模样后,才哭笑不得地堆起一脸笑意道:“早啊师娘,您怎么起这么早?”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练功的事情,讲究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这天都要亮了,你还如此惫懒,怪不得昨晚见面时,我看你手软脚软,完全没有你师父在的时候那般勤勉。起来吧,从今天开始,师娘会亲自督促你练功,直到你师父回来,我教训完他再走!”
李云道心里一百个叫冤,但还不得不陪笑:“是是是,师娘教训得是,我这就起来!明儿师娘您不用亲自来叫我起来,我定个闹钟,一定天不亮就去山顶练功。”李云道看了一眼熟睡的齐褒姒,两人这般说话也没能将她弄醒,看来最近这几晚应该是等自己等得很累了。
出门时,老太太又不经意回头看了床上的齐褒姒一眼,而后似笑非笑地又看了李云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等人到了外面,才听到老太太的声音瞬间远去:“我在山顶等你!”
李云道没办法,只能抓紧时间换了身衣服便哼哧哼哧地跑上山,路过那片瓜地
时,老陈冲他招手,他只能小跑着过去,苦着脸道:“今儿不能帮您浇地了,上头有位老祖母在等着呢,再不上去,怕是免不了一顿胖揍的。”
老陈听得心生好奇,心道谁能把老王家这小兔崽子吓成这个样子,等李云道的身影在山道上消失了后,老陈这才拍拍屁股从小马扎上站起来,背着后对老警卫员道:“走,我们也去山顶看热闹!”
老警卫员难得见李云道那副吃瘪的模样,也乐得想去看看,当下主仆二人暂且放下瓜地不谈,一起往那山顶登去。
李云道到山顶的时候,那老太太正站在亭子的顶上,迎着东方朝阳,红衣的嫁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李云道苦笑不得:“师……师娘,那……咱们不用站那么高,这底下看着风景更好……”
刚回头看了一眼山道,便觉得跟前一阵劲风袭过,那一身红色嫁衣的老太太便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来,把你师父教你的,耍出来让老太婆看看!”老太太双手叉腰,模样霸道。
李云道无奈,只好将上半年在那江南面馆的后院里学到的些许皮毛施展了出来,老太太在一旁看得脸色越来越难看。
“停!”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喝止了她眼中的“三脚猫”功夫,皱眉怒道,“怎的还不如前些年我见你时的那般?青龙境竟是一丁点都不剩下了?”
李云道也不能说自己不是王抗美没学过什么青龙境,只好硬着头皮道:“师母,我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所以……”
“哦?居然有人伤得了你?过来我看看!”说是过来,她却自己走了上来,单手如同钳子一般握住了李云道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腕上,轻轻吸了口气,而后凝神把脉。越听,老太太心中越惊,而后又拍打查看了李云道的筋骨,看到李云道胸口和背上的那些伤,不由得蹙眉,“怎的会伤到如此程度?”
“干我这一行的,敌人总比朋友要多的。”李云道苦笑着道。
老太太似乎也知道王抗美之前跟二部的关系,当下也点了点头:“但就算是受了伤,也总不至于退步到这样的程度!平日里若是勤加练习,也一定不会退步到这样的程度!前面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他教不好徒弟,我就来替他好好教一教!今天,我就教你基本的吐纳……”
李云道跟着老太太练着吐纳之术时,老陈和老警卫员也来到了山顶旁的坡道上,看到那山顶的平台上有人在教李云道功夫,不由得有些好笑,问老警卫员:“这老太太是谁啊?”
老警卫员眼神不错,打量了两眼,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凑到老陈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老陈一听,诧异得两眼瞪圆,而后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走得几步,才催促道:“快走快走,母老虎又上山了,上次差点儿拆了老王家的房子,咱们回家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