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道微微一笑道:“为什么不换个思路?”
黄达培愣一下,显然没明白这位年轻的代理市委书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政府搭台,群众唱戏。去过祖国宝岛吗?”李云道笑着问道。
黄达培也很聪明,立马便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财政出钱弄块地方,然后交给老百姓自己去运作?”
李云道点点头又摇摇头:“财政出钱还是民间出钱这个你们可以商讨,但也不能完全由摆地摊的老百姓自己运作,作为管理方,我们要合理引导业态。这一点,可以向那些干商业地产的民间企业学习嘛!”
黄达培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李书记,我懂您的意思了!我今天就开始着手做调研,组织班子成员尽快拿出一套方案来!”
这就是书记、市长一肩挑的好处了,一把手、二把手是同一个人,很多事情都会少了一些出于平衡考虑的阻力,不同政见之间的站队现象也会因此少了不少。对于黄达培的识趣,李云道还是很欣赏的,至少在他看来,这个比自己足足大了一轮年纪的县委书记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一个肯埋头干些事情的聪明人。
又针对夜市做了一些探讨后,李云道才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昨晚的行动:“一早就听贾牧同志来跟我报喜了,说是昨晚的行动很成功。”
黄达培显然还沉浸在刚刚与市委书记热烈的探讨氛围里,突然话风一转,顿时便反应过来,态度诚恳道:“李书记,王民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我足够的警觉,接下来的工作里,反腐倡廉和扫黑除恶都将成为我们卧龙县的重头戏!”
李云道摆摆手道:“也不要上纲上线,其实如果不是德宁书记来汇报工作时提了一口,我可能现在还不知道。你应该清楚,我之前一直在公安的,也在一线待了很长时间,一线的公安干警有多辛苦,我比谁都明白。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让那些害群之马混进我们的执法队伍。你要知道,改革开放四十年了,我们的经济发展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尖锐,网上现在也有很多针对我们执法队伍的污蔑和谣言,为什么,就是因为有那些害群之马的存在,一粒屎坏了一缸酱,公安干警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不辞劳苦,我在一线就看到过很多人因 为各种原因受伤,但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出来的功劳和形象,就被那些混帐东西在一夜之间摧毁得一干二净。执法队伍怎么赢得人民群众的信任?靠的不单单是宣传,还有实干!”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王民的事情,我原本是不想多管的,但是考虑到王民这个人社会关系的复杂性,我才让贾牧昨晚来督阵,一来表示我对这件事情的重视,二来也是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在反腐倡廉这件事情上,绝没有回旋的余地。另外,其实也是担心有人会为难你!”
黄达培还是有些感动的,王民虽然只是县经侦大队的大队长,但是他的岳父却是鹿城市的一位老领导,尽管那位老人家退下来已经有些年月了,但在鹿城的影响力还是在的,不少他经手提拔的干部,多多少少还是会卖些面子的。
“谢谢李书记的体谅!”黄达培真诚道,“当然,还要感谢震泓副市长提供的警力协助,其实昨晚行动前我是下了保守秘密的禁令的,就是怕有人提前得到了消息到处找关系,现在好了!”
李云道笑道:“只要证据充分,再大的面子也大不过法律!”
李云道在卧龙县委书记黄达培的办公桌里待了一上午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卧龙县的各个角落,甚至鹿城市的某些人也通过一些特殊渠道知道了这个消息。
此时鹿城市的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小区里,王民的妻子周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向坐在沙发对面的老人哭诉着:“爸,他们就这样把我们家王民给带走了,也不跟您提前打声招呼,压根儿就没把您放在眼里,爸,这事儿您可不能不管啊,王民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打击报复!”
坐在周颖对面的老者古稀之年,此时微闭着双眼,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变化,女儿的哭诉似乎并没有影响他的情绪,他便如同入定地老僧一般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周颖哭得累了,擤了把鼻涕,歪着嘴道:“爸,您倒是说句话啊!那新来的市委书记叫李云道,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我们家王民给放出来吧!”
“胡闹!”沉默了许久的老人终于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将对面的周颖吓了一跳,刚刚到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下去。老爷子在退休前也已经是人大副主任,算是市领导,在权力的宝座上坐得时间长了,虽然退下来了,但总还是带着三分霸气。
“爸……”周颖偷偷打量着对面的老人,见老人终于睁开浑浊的眼睛,这才又诉苦道,“爸,就算王民有一百个不是,要动他,是不是也该跟咱家打声招呼?那个新来的李云道,一点儿都不懂规矩,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老人鼻孔轻轻出气,周颖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她很了解自己的父亲,这样的神态和表情,说明老头子对这事儿上心了。王民那个死鬼虽然很少回家,但作为经侦大队长的夫人,这些年她也还是拿了不少实惠的,逢年过节来家里送礼的也不在少数,这两年抓得紧了,送实物的人少了,相反送卡送钱的却是更多了起来。现在王民被抓,纪委还来家里看了看,好在她把东西都提前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只是一想起今后没了这些进项,便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了,我给兴邦打个电话!”老爷子点了点头,终于给了句话。
周颖大喜过望:“嗯嗯嗯,给兴邦书记打一定管用,新来的小年轻毛儿都没长齐呢,兴邦书记开口,李云道一定会给面子的。”
老人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你这贪小便宜的性格,从小就养成了,这一点我跟你妈说过多少次,要你改要你改,如若不是你这些年背着王民收那些钱财,恐怕外面的高利贷闹得再凶,也查不到王民的头上来。这几年不比从前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要收敛些,现在出事了,你也才就消停了!”
周颖大窘,红着脸道:“爸,有事说事,干嘛又说我!”
老人轻哼一声:“你去厨房看看你妈吧,我打几个电话!”
周颖出了书房,又偷偷折回,靠在门上听到老人在电话里说了“兴邦啊”这样的称呼,这才定下心来。市委副书记向兴邦当年是老爷子的下属,老爷子对他有知遇之恩,这种忙,老爷子开口,他自然是不会推脱的,至少在周颖看来是这样的。
此时电话那头的向兴邦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从李云道办公室转阅出来的关于人才引进的文件,接到老领导的电话他本能地就反应过来老人应该冲着昨天夜里的事情来的,果不其然,等老人开了口,向兴邦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卧龙县经侦大队长王民被两规的事情,今天一早他就知道了,王民是老领导周振雄的女婿,这一点他也是清楚的,但他没想到老爷子退下来这么多年了,如今居然糊涂到了这种程度——如今这种反腐倡廉、扫黑除恶的节骨眼上,谁敢去捞人?而且新来的小书记又是出了名的急先锋,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弄僵了自己跟小书记的关系,那岂不是不妙?
“老领导,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听说,要不这样,您等我电话,我先了解一下情况。”面对老领导,向兴邦也没把话说死了,只是想打个太极,到时候自己不回电话也不接电话便是。
没想到他刚说完,那边周振雄便道:“听说新来的年轻书记才三十出头,现在党内的干部都年轻到了这种地步了吗?人来了这么久了,也没见到来看望慰问一下老同志,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教养和情操!”
听到这种说法,向兴邦微微苦笑摇头,看来自己这位老领导还真是老糊涂了,官场上本就有“宁欺老不欺少”的说法,一个三十来岁的地级市一把手,往后能走到哪一步,连向兴邦都不敢去想,老爷子这摆明了是要跟新来的书记叫板啊,向兴邦开始有些后悔接这个电话了。
“是是,老领导,您先别急,我先打几个电话了解一下,看看王民现在被关在哪儿。”
“这样吧,你跟那个李云道说一说,就说我要见他。他要是忙没时间的话,我就来市委找他!我就不信了,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到了最后,连个送终的人也不给我老头子留一个吗?这难道就是组织对我们这些老同志的关怀和敬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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