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道,我想单独跟你聊聊,天台!”不容李云道拒绝,梅灼薇便独自一人出了病房。
“去吧,如果有为难的事情,你拒绝便是。”乐天冲他点了点头道。
秋日的京城碧空万里,天台上没有丝毫遮挡,炽热的阳光刺得皮肤发烫,但她似乎有些后知后觉,黑色的裙角在烈风中轻扬,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凉意。
“你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梅家会站到整个华夏的对立面上去;你也一定很好奇,梅家在新华夏潜伏这么多年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暴露;你同样也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我和姐姐会站在家族的对立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这个 人生大多数时间都在演戏的姑娘终于开口。她是料定他是一定会跟自己上来的,不为梅家,只为他认可的兄弟。
“你说的这些问题,其实放在此时此刻,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李云道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依着天台的栏杆,眺望京都市景。这幢楼不是京城最高的建筑,但七十二层的高度却也足以俯视附近的绝大部分建筑。楼很高,所以风很大,呼呼的风声仿佛某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呐喊。“我查过了,大约八年前,你们家一部分从商的族人开始将精力转向境外了。大约在六年前,你有一位我已经官至副部的表叔挂印从商。嗯,如果我还没有记错的话,梅家如今还在政界的,要么是外戚,要么就是当年你家老爷子亲手提拔的那些,哦,当然,还有一个梅沁应该算是个特例,我估计以她的脾气,你们家老爷子怕是也管不住吧!”
梅灼薇转头微笑打量着李云道:“李云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仔细琢磨,又似乎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哲学思辨在里头,但李云道相信,梅灼薇的意思,并非想引导自己去思考那些莫名的人生终极命题。
他打量着似笑非笑的梅灼薇,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想告诉我什么?”
梅灼薇却转过头去,看着脚下如同蚂蚁般大小的人和车辆:“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李云道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边高深莫测的侧脸与之前梨花带寸或狂野性感的气质都完全不同,此时这张侧脸仿佛蒙上了一层自己怎么也看不透的面纱,面纱前还重重迷雾。
“你还知道些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一定不相信,对不对?”
“因我而起?”李云道失笑,“这个帽子可扣得有些大啊,我再怎么有本事,还左右不了你们家老爷子的决策吧?”
“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答案的。”梅灼薇转过身,凝视着李云道的面庞,“其实,不单单是你,就包括很多爷爷的老朋友在内,此时此刻怕是也都很想知道,爷爷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决策。”她笑了起来,“历史会铭记这一切的。”
历史的车轮终究是滚滚向前的,而在这个时程中,有人流芳百世,有人却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架上。
当天下午,梅家姐妹便消失了,甚至没有等李云道安排人送她们离开,这对似乎在这次事件中完全成为一对牺牲品的姐妹便就此消失在繁华的京都。
“是你帮她们离开的吗?”已经能下床走动的乐天怅然若失地握着手机,抬头问李云道。
“乐天,恐怕我们都小瞧了那位梅二小姐啊!”李云道将给乐天带蜜桔放在床头柜上,扶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才接着道,“你也算跟人家谈了一阵子恋爱的,你难道就没发现,你的薇薇二小姐有好几副完全不同的面孔?”
“好几副面孔?”乐天不解地看着李云道,“从小到大,我所见到的薇薇都是柔柔弱弱的,当然,除了最近她表现出来的异样外,之前其实一直挺好的。”
“其实她就该走一条跟我二哥一样的路,有的人,生来就适合吃情报口子的饭。对于普通人来说刀口舔血的日子,在他们看来却甘之如饴。”李云道拿出两只桔子,一只剥了递给乐天,另一只剥了却似乎忘记了送进自己的嘴里,依旧皱眉道,“看来就算我承诺了,她们也很难信任我。”
乐天倒是没心没肺地掰开桔子,整个儿扔进嘴里,大嚼起来,不过下一刻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咀嚼的速度顿时又慢 了下来:“云道,我好像瘦了很多了,下午护士刚刚帮我称过体重,一百三十八斤,不轻不重!”
李云道笑道:“这样不好吗?”
乐天摸了摸自己缩下去大半的肚皮:“其实我还真有点儿怀念之前的胃口,吃啥都香。”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不过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云道,还没找到老吴?”
“还老吴?咱俩都差点儿被他害死知不知道?”病房门被人推开,孙晓霖的脑袋挤了进来。
“嗯,可是,咱们好歹跟那个王八蛋也同学一场。”想起那个给自己下毒的人,乐天却如何都无法将间谍这个词与那张老实憨厚的面孔结合起来。
“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不是云道追得紧,怕是我这会儿已经九泉之下向老马报到了!”孙晓霖不客气地从李云道手里把剥好的桔子拿了过去,分了一半给李云道,自己边吃边道,“不过他失踪的事情,好像组织部和校房都不太清楚,昨天组织部的吴副司长还问过我知不知道他的去向。云道,你说京城这么大,咱们能逮着那家伙吗?还是说,他早就离开京城了?”
李云道摇了摇头:“我也在等消息。”
其实李云道隐隐还是觉得,吴卓恩应该是没有离开京城的,可是他继续潜伏在京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夜,三人挤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接近凌晨时分,李云道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秦孤鹤。
而后马不停蹄地赶到秦孤鹤的书房,此时已至深夜,但书房外依旧戒备森严,李云道进来就经过了三道关卡。
“老师!”李云道敲门得了应允,才推门而入,书桌旁的老人披着外套,在灯下显得身影佝偻。
“哦,来了,坐!”老爷子指了指会客的沙发,“树人不在,你自己倒水。”
李云道知道,出了那档子事情,周树人怕是要经历一系列的审查才能摆脱嫌疑。
“师兄那边,老师您看……”
“不用担心,我吩咐过了,他们不会为难树人的。只是一些该走的必要流程,一方面是做给别人看,另一方面也是让他自己宽心,这是梅花的意思,也是我的想法。”
李云道点点头,也清楚秦孤鹤和黄梅花这样的安排对心性耿忠的周树人来说,的的确确才是最好的,终于最后还能不能守在老爷子身边,这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两个钟头前,梅明允无疾而终,享年九十二岁。”秦孤鹤长长叹息了一声,“又走了一个老战友喽……”
李云道眉头皱得很紧,他不太明白秦孤鹤的意思,如今的局面,样样都直指那位深居蜀中的梅家老人,此时说他是畏罪自杀也不为过份,为什么秦孤鹤的反应仍旧如同在缅怀一位多年挚友一般呢?
“梅明允当年也是个铮铮汉子,那年在北韩一役,如果不是他及时带兵来援,我也早就死在老美的枪炮下了。再往前,打老蒋的时候,一样不含糊啊,那些仗,现在回想起来,无一不是现代战争史上的经典案例啊!”
李云道想说话,却被老爷子伸手制止:“我知道云道你想说什么,有些话,藏在肚子里就好,无论功与过,如今人已经走了,多说就伤情份了。这件事,我今天已经亲自跟那位沟通过了,大体上已经有了定论,所以你也就不用再多牵挂。”
顿了顿,老爷子拿起李云道沏好的安神茶,抿了口道:“梅家人都可以走,但国家和百姓的东西,一样都带不走。”
李云道顿时恍然,想来在这京中,如今军方和国安全部运作起来的前提下,也只有得了秦老的首肯,梅家姐妹才能安然地离开。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还有一个吴卓恩……”李云道提醒道。
“云道,你觉得一个间谍在华夏庞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吗?”老爷子笑了起来,“如果你觉得他还能逃出升天,那你就太小瞧你的这些同仁了。”
听到这番话,李云道心中终于轻松了起来:“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他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人是在紫禁城里抓住的。”
“紫禁城?故宫里头?他难道想……”
“嗯,身上四枚特制炸弹,在宫墙外的垃圾桶里,还放了四枚,都找到了。”
“没人受伤吧?”
“人倒是没有受伤,牺牲了一只军犬。”
“那倒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老人微笑着看向李云道:“这一次,真武对你的表现很满意,下午来了一趟我这儿,想把你正式地调进二部,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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