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滔滔不绝地交待了很多,连一旁做记录的两名刑警都感觉大鹏当真是在践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看这位新来的局长,他们从来没见过哪个局长会亲自过问这种事情,而且这还是一个兼着副市长的公安局长,在他们看来,这已经算得上是屈尊降贵了。
大鹏也觉得自己态度很配合地说了很多,最后口干舌燥地连喝了一瓶水才算稍稍缓减了嗓子的干涩,正当他以为可以圆满“交差”的时候,却发现年轻的副市长根本就没有想要结局这次谈话的意思,还是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从十来岁开始从来混,到如今大鹏见识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是像李云道这样的,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被那对目光清澈的眼睛盯着,大鹏总有一种浑身发毛的错觉,他感觉自己仿佛真的能被对方一眼看穿,以至于他根本不敢去与之对视。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恶性循环,越不敢对视就越心虚,越心虚就越不敢多看那人一眼,所以眼神一直在躲闪。
“嘿嘿,嘿嘿……”大鹏干笑着,“李市长,该交待的我都已经全部交待了,真的,没骗你。”大鹏努力地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可靠。
李云道微微一笑,摇头,只说了两个字:“账本!”
大鹏的笑容立刻凝固在脸上,敢情自己绕了半天,还是没能绕开这个敏感话题,连忙道:“李市长,我没骗您,账本在国舅爷那儿,我怎么敢私自留底呢?国舅爷要是知道,肯定要杀人灭口的。”
李云道笑道:“现在,曹国九已经知道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人头现在值五十万,虽然不是太贵,但起码也能找到那个‘神罚’组织里一个二、三流的杀手了。”
大鹏这回再也笑不出来了:五十万一个人头,国舅爷还真看得起自己。但他马上又很疑惑地看向李云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云道轻笑,他不担心大鹏不上钩,尤其对于一个惜命的人来说,他更不担心。
大鹏见李云道讳莫如深,大概也猜到警方应该是派了卧底在曹国舅的身边,而且这个卧底现在的位置应该很高,很接近国舅爷。难道是坤子?想到那家伙杀人如麻,瞬间又否定了这个推断——警察是不会轻易杀人的,之前国舅爷之所以能轻易地找出身边的卧底,靠的就是这个方法。
大鹏在做着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李云道也没有催促,只是微笑看着他,胸有成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大鹏依旧没有开口,做笔录的两人均忍不住伸着懒腰打起了哈欠。
“这件事我听能跟你一个人说!”大鹏似乎并不太信任在场的另外四人,开口时语气异常坚定。
李云道皱了皱眉,两名特警和两名做笔录的刑警也义愤填膺,大鹏却只看着李云道,严肃道:“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多越危险。”
四名“无关人员”最后还是被暂时请出了安全屋,客厅里只剩下李云道和大鹏两人。
李云道看着大鹏,眯眼道:“希望你给出的答案是我想听的,否则你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大鹏点头,看了一眼防盗门,又不放眼,起身到电子猫眼处看了一番,这宽心,转身走回来,长叹了口气缓缓吁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您会觉得匪夷所思,但请您相信我,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实的。”
夜风正劲,月亮被乌云遮去了光辉,黑夜笼罩着大地,让疾驰在道路上的车显得格外寂寥。
李云道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被调来江北,难道真的是为了配合马文华开展一场热火朝天的城市大建设吗?他原以为自己这把斩虎刀是要用来替马文华扫清所有障碍的,但是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空降江北,仍旧是冲着那个神秘组织“圣教”而来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账本”,而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圣教”在江北政商两界的渗透名册。大鹏无意中得知了这个信息,便开始有意无意地留心资金的动向,并私下做了一份名册,尽管可能与曹国九手中的名册有些出入,但也应该十之八九,相差不大。
那么那位人称“国舅爷”的曹国九真的只是一个黑社会头目吗?那个作恶多端的坤子也只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毒贩吗?李云道意识到,自己要重新审慎地看待这个问题了,因为就算推掉了曹国九和坤子,只要背后有圣教撑腰,将来还会有朱国九、赵国九重新在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
回到公安宾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江州的春夜仍旧很冷,一楼大厅里没空调,七姐穿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在打盹,听到脚步声,睁了睁眼,见是李云道,连忙起身迎了上来:“李市长,吃了没?晚上做了莲子粥,还在电饭锅里热着呢,要不要来一碗?”
对于这位老刑侦大队长的遗孀,李云道总是打心眼里充满敬意的,一家老小,失去生活保障,却也没有去惊扰组织和国家,而是靠着自己的勤劳的双手,维持着最基本的生活,还有尊严。
“要是不麻烦就来一碗!”李云道笑着道。
七姐欣喜万分,连连摇头:“不麻烦不麻烦,您先上楼,待会儿盛好了我给送到您房间去。”
“那有劳七姐了!”李云道并没有拒绝七姐的好意,他知道如此这样,七姐才清楚,他没有把这些遗孀们当外人。事实上,他到任后,已经在局党委会议上讨论过关于牺牲干警的家属安置和补贴的问题,他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那些为了国家和人民安全,而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兄弟姐妹们作一份自己应有的贡献。
今夜实在是太耗心神了,他只想早点洗个澡爬上床,睡上一觉,明天的事情等起来再说吧!只是顺手关上房门时,脑后一股劲风袭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一个翻滚,但就是这样,肩膀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黑衣黑裤,但似乎并不是今晚的骑摩托的那个黑衣人。两把尖刀,如暴风骤雨一般向李云道袭来。
翻滚后的李云道立刻转身,顺手抄起一把椅子,格档住两把尖刀。老宾馆用的都是实木的椅子,质地极好,砰砰两刀砍上去,发出两声闷响,刀也极锋利,刀刃已嵌入了椅身。
李云道猛地扭转椅子,黑衣人一时握不住刀柄,转而一脚踢在椅子上,力道极大,踹得李云道一直退到墙角才停了下来。
终于跟黑衣人拉开一段距离,李云道才有时间观察眼下的形势。幸好只有一人,否则今天就麻烦了!黑衣人戴了帽子和面罩,只露出一对眼睛,但看得出是个身材矮小但壮实的男子。此时那对眸子里露出骇人的寒光,几乎只是稍稍调了一下呼吸,他便从后腰抽出一把军用钢卡式甩棍,但并不是国内的军队制式。
李云道微微吸了口气,手腕微抖,手背朝敌,手心间三刃刀飞速旋转,看样子,今天又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看到李云道手中的三刃小刀时,那黑衣人眼中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在他看来,这小刀跟稚童的玩具没有什么差别。不候思索,他往前迈出两步,钢卡甩棍瞬间便击向数个不同的部位。
军用甩棍第一节相对细小,相同力道下压强很小,杀伤力较大,幸好李云道眼疾手快,速度贴近对方,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力,堪堪落过了甩棍的几次重击。
“嗯?”黑衣人发生一声疑惑的声音,从他拿到的目标资料来看,今晚的目标应该不具备这样的反抗能力才对,难道说情报有误,还是自己找错了人?就在他疑惑时,肩头微微一凉,他连忙拉开与李云道之间的距离。一摸肩膀,衣服破了,半个巴掌长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流着鲜血。
黑衣人有些恼怒,他没想到一个原本看来简简单单的任务,居然会弄伤自己。他扔下甩棍,从腰间取下钢式的拳套,拳锋上有三颗金属拳刺,普通人一拳下去,一定是三个血窟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碰到过能在自己的凌厉拳势下撑过两拳的。
李云道看到他戴拳头,知道对方可能要亮看家本事了,也不再与他多周旋,趁那黑衣人没能戴上拳套,再次欺身,诡异的三刃刀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黑衣人已经尝到过三刃刀的厉害,竭力躲避着刀锋,每每他想戴上拳套时,都会被那锋利的小刀逼得手忙脚乱。
突然,黑衣人怒喝一声,直接一个横撞,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轰在了李云道的身上,整个人瞬间倒退七八步,等抬起头时,那黑衣人已经冷笑着戴好了拳套。
李云道无奈,苦笑着冲天花板道:“好戏看够了没?差不多就下来收拾残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