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市的公安警力的确悄无声息地遍布了机场、火车站、汽车站还有各个高速路口,但是对于西湖市纪委和公安来说,薛雯仿佛突然就从自己家中人间蒸发了一般。李云道让人调取了小区和附近路面的监控,小区内部的监控显示薛雯入了楼道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而楼栋内部的监控就在薛雯消失的当天坏掉了,物业还没来得及跟厂家报修。
薛雯的家住在小区最靠湖的一栋高层楼房的三十八楼,是顶楼复式,像空中别墅一样的格局,内部装修也很奢华。以国发集团给她发的两百万的年薪,倒也能买得起这样的房子。李云道走进薛雯家的时候,周自刚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面色铁青,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李云道这才起身:“李局长,你来了。”周自刚的脸色很不好,他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据说纪委已经批准了对薛雯的两规,这个时候薛雯凭空消失,让他这个财政局长极为难堪,更让他难过的是,日夜相处了二十余载的结发妻子居然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现在想起来,他仍旧觉得好像做梦一般匪夷所思。
李云道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财政局长,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普遍会出现的发福的迹象,他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搞理论研究的学者,而不是这座省会城市的“财神爷”。李云道不敢轻视眼前的这位技术派官员,哪怕他的老婆已经被纪委宣布了两规并且此时不知所踪——这可是有西湖官场不倒翁之称的财政局长,服务了三任市委书记和四任市长,既没有被提拔的迹象,也没有被挪位置的风声,市里大大小小的部门都指望着这位“财神爷”在审批和发放经费时能时不时地高抬贵手,哪怕是纪委和组织部的人,见到这位财神爷的时候,也都会礼让三分。
李云道跟周自刚握了握手,诚恳道:“周局,为今之计是要尽快找到周夫人,这样一来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李云道的开门见山倒是让周自刚微微一愣,随后不禁苦笑道:“现在估计绝大多数人都在怀疑是我跟薛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说着,他不禁摇了摇头,神情颓丧地再次跌坐在沙发上,“李局长,能通过手机定位到她的位置吗?”周自刚说完这句话,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一般,后脑勺靠着沙发背,目光空洞而无神。
李云道摇头道:“已经试过了,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手机卡可能已经被处理了。”李云道隐隐觉得,薛雯的背后应该有高人指点,否则她一个国发集团的女老总,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反侦查能力,不仅躲过了小区和道路的监控,而且还处理了手机,整个人就如果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令人惊异。
周自刚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又下意识地瞥了李云道一眼,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接通了电话:“老张……嗯,纪委那边应该是已经有说法了,但现在人不见了,很麻烦啊……”
李云道估计打来电话的是自己的上级,省公安厅副厅长张士英。薛雯和张士英的夫人甄平以及莫天印的夫人张琳,都是大学时代的闺蜜,友情持续了数十年,现在薛雯出事,只有张士英打了电话过来慰问一番,莫家似乎生怕避之不及被倒霉的薛雯拖下水。
屋里有警察在,周自刚有些话也没有说,只让张士英放心,他相心组织上一定会给他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李云道跟周自刚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侦案状态,刑侦队的人正配合技侦的同事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拍照取证,李云道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房子里走着。周自刚家的面积颇大,上下两层加起来近四百个平米,挑高的欧式客厅足有五米高,再配上富丽堂皇的欧工家具,整个空间看上去极为奢华。可以看得出,这个家的两位主人的品位很高,墙上的油画和博古架上的器皿大多出自现今的名家之手,再过上几十年,这些字画和瓷器的价值起码是如今的十倍。周自刚和薛雯的卧室在二楼,二楼另一侧还有一个用来当书房的套房。卧室的床头柜上放着夫妻二人的生活照,还有一张是两人的儿子周文清十八岁成年那日拍的写真照。书房里有两张书桌,背靠背,都是清一色的苹果台式机,但从屏幕上的灰来看,两人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这间书房。
从二楼下来,李云道看到周自刚独自一人在沙发上抽烟,走了过去,自己也点了根烟,眯眼指着阳台外:“周局长,这是顶楼复式吧?”
周自刚点了点头:“她喜欢空中别墅,我们就把原来的老房子卖了,买到了这里,我们买的时候西湖的房价还不足八千,放在现在,当真买不起喽!”周自刚自嘲地耸了耸肩,“李局长,你在二楼转了一圈,查出什么端倪了吗?我妻子到底怎么失踪的,能查清楚吗?”
李云道笑着摇了摇头:“周局,我又不是福尔摩斯,哪能一进门就能发现线索。对了,你说这里是顶楼复式,那么楼顶上是不是还有天台?”
周自刚想了想道:“的确是有个天台,从我家一楼的阳台上就可以爬上去。李局长,你的意思是我老婆爬上天台,然后才失踪的?”
李云道摇头道:“这个我现在可不敢确定,一切要等搜集全了证据才能进行判断。”李云道顺着周自刚指的方向看了出去,落地窗上果然有一个很大的露台,露台上种着不少的的花草,靠客厅的一面墙上镶嵌着铁架阶梯,李云道走到铁架阶梯旁,蹲下身子看了看,最后干脆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阶梯,最后轻轻翻身一跃,便上了这栋高层楼房的顶楼天台。
薛雯住的这个小区离西湖很近,但离东城区的金沙湖更近,这栋高层楼房是离金沙湖最近的一栋,站在天台上湖景一览无疑。李云道脑中闪过一幅画面,又蹲下身子看了看地面,眯了眯眼这才拿起通讯器:“来两个技侦到天台上来,从他们家一楼的露台上爬进来。”
技侦上来两个小伙子,都对这位年轻的小局长相当崇拜,可是一上天台,却看到年轻局长蹲在那儿不知道看着些什么。
“来来来,过来帮我看看,这些是不是脚印。”李云道冲他们招手道。
两个小伙子连忙冲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串脚印,几乎是从天台的这头到那头。
其中一个小伙子扶了扶眼镜道:“奇怪,难道是在天台上锻炼身体?”
李云道摇头道:“不是锻炼身体,锻炼身体的脚印不可能这么整齐。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是在奔跑。”
“奔跑?”技侦的小伙子狐疑地打量着地上的脚印,自己也站起来量了量,最后点头道,“嗯,薛雯的身高是一米六三,正常行走的步间距不会超过五十公分。可是为什么脚印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后就没有了脚印呢?”小伙子朝出脑袋看了看楼下,三十八层的高层令他心跳徒然加速,连忙缩回脑袋,拍拍胸脯道:“如果是跳楼的话,也应该有尸体啊!”
李云道站起身,眯眼打量着不远处的平静湖面:“她不是跳楼,而是跳湖。”
另一名技侦的小伙子两眼瞪得浑圆:“李局长,您不是开玩笑吧?这儿离湖面起码六十米的距离,她就算是奥运会田径冠军,也跳不出那么远啊。而且这里是三十八楼,真跳下去……”小伙子没接着往下说。
李云道笑道:“他们家进门的位置有一组照片,看完以后再跟我聊。”
刚刚探脑袋的小伙子主动请缨下了天台,不一会儿便兴奋地冲了上来:“李局李局,果然有发现!”他摇晃着手中的手机,应该是有手机拍下了关键的证据。
另一名技侦小伙子连忙凑了过去,将手机拿过来一看,顿时看向李云道的眼神里又多了几份异样的崇拜:“李局,您太牛了,这么小的细节您都没有放过。”
李云道摇头苦笑,望向那在午后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波面——薛雯是如何人间蒸发的,他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另外一个疑团却从他心中升起:薛雯真的只是国发集团的女老总吗?
这种逃出升天的方式在李云道看来太眼熟了——E30反恐案的主谋,代号银环蛇的文心在刺杀韩国的金夫人失败后,也是在酒店的天台上准备了一副滑翔翼,最后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打乱了她的出逃计较。
那么已经被纪委宣传两规的薛雯会不会也像文心那般,有着两重的身份呢?这个疑问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让李云道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如果薛雯跟境外组织有勾结,那么想在国门内拦住她的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