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李云道先开的口。
毕竟一个是在昆仑山困读二十五年等身书、实践“读万卷书”的山间刁民,一个是曾经游走近百个国家、力行“行万里路”的国家情报人员,前者再如何刁钻如何博闻强记却也抵不过从尸堆血塘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定力。黄梅花说此人曾是秦爷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尽管这位仁兄如今从形象上与这份赞誉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但是就单眼前的这份定力,就足以让见个警察都双腿发软的李大刁民打心眼里佩服。
李云道在书店坐了一天,看书之余就一直在整理思路,所以给何大海描述得尽量言简意赅,就这样,从头到尾,还是花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何大海一直保持翘腿坐着的姿势,李云道倒是在室内来回走动,似乎边走边讲这种方式更能让他将一连串的事件描述得更为精准和直接。
听完李云道描述后,何大海停止了抽烟,但是又坐在那张豪华老板转椅上沉思了近半个钟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何大海的感染,李云道这回也不急了,饶有兴致地将靠墙的书架上的藏书扫了一圈,除了几本被外人称为奇巧淫技的古册让他眼前一亮外,其余基本都是用来充门面的,看那书架角落不易察觉的灰尘,就知道起码半年没人动过书架上的书。
李云道正在感慨暴殄天物的时候,何大海却开口了:“先给我半个月的时候,半个月后,我打电话给你。就刚刚那个号码?”
“可以,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打那个号码,让号码的主人转达给我就成!”李云道早就料到今晚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没想到会如此顺利。
李云道转头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形成一个向上的诡异弧度。可是等回头看何大海的时候,却发现何大海却微张着嘴,失神地看着他:“你……你叫什么?”
“我是李云道,木子李,万里浮云,终归大道的云道。”
“李云道……李云道……嗯,姓李啊……”何大海听到李云道的自我介绍后,表现居然微微有些失望,但只是一闪而逝,“刚刚不好意思,做我这一行的,得罪的人多,一般都会很小心谨慎的,如果不是梅花介绍你来,我铁定不敢在这儿接待你的。”
李云道笑了笑:“理解。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劳您费心了,关于酬劳……”
何大海大手一挥:“这个以后再说,这事儿办成了,秦老那边自然少不了我的好处,办不成,我拿了钱我也没地儿花。”
李云道却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又想起黄梅花说起过他与秦孤鹤的关系,当下也不多犹豫,客道了两声便又从那道上了十八道铜锁的极品大门出去。
到了小区门口,却不禁哑然失笑,被无数上海人视为偶像和天才的斐家大少爷正蹲在车前,仰着脑袋数星得,看样子已经数了有好一会儿了:“三千六百五十七,三千六百五十八……”等发现李云道走近地,斐宝宝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一脸惋惜地叹了口气,但接着数到三千六百六十,又回头冲李云道叹道:“又可惜了,才到三千六百六十,唉!上回在云南的雪山上一口气数到四千出头呢……”
李云道居然没回答,走到斐大男孩身边,同样的姿势蹲着,仰头看天:“我有一回在山里数到七千。”
“乖乖,哥,还是你猛,七千啊,单蹲也蹲得我贫血哇!”斐宝宝一脸崇敬,眼神真诚,没有任何作伪的成份。
“猛个鸟!”李大刁民似乎有些忧伤,“我二哥能数到一万八,最牛的是我大哥,一口气能数到三万,三万啊,还不带回头重数的,单看都看得我眼花了,哪还分得清哪颗数过,哪颗没数过?”
“三万?”哪怕斐天才知道肉眼能观察到的星星不超过七千,可是李云道说的,他却仍旧相信,对于眼前这个无意中救了他性命的男人,斐宝宝有种近乎偏执的信任。
“那个大傻个儿,大师父说他人傻心不傻,这话不听不懂,但是真要把他放到山里,无论是近吨的熊瞎子还是几百公斤的野猪花,哪怕那些狡猾得成精的狼群,没有能伤他分毫的。”
在上海警备区长大的斐大少不是没有见过猛人,但是听李云道这么一说,还是生起了一股想亲眼瞅瞅那位关二爷一般的超级猛人:“哥哥,能带我见见大哥不?”
李云道摇头:“估计悬,前两天来信说真的进军队了,当了班长,又说好像是被什么大领导相中,本来说要调去警卫团的,但他死活不肯,说马上要去什么南国利剑的特种部队参加集训选拔。对了,我听叔说,你是在军区里长大的,那啥子部队很牛吗?”
斐宝宝一听,顿时双眼瞪得老大:“哥,那可是咱新中国实力第一流、装备第一流的特种部队,能进去的,单兵作战能力绝对不在话下。有机会,你真得让我亲眼瞅瞅咱大哥的风采,乖乖,那可是一支连我家老爷子都红眼不止的部队啊!”
李云道却是微微皱眉,一脸担忧道:“那实力强装备好,是不是很危险呢?”
斐宝宝解释道:“广州军区的定位主要是协助成都军区威慑东南亚,另外关系到台海局势,一般不出大问题,是不会动用这支王牌利剑的,只不过,我听说云南一带剿毒枭时,边境上经常上会借用部队的力量,这时候出王牌的可能性就比较大,正好也让这些王牌部队练练手,积累积累实战经验。现在是和平盛世,真想上战场,没那么容易。”
蹲在斐天才边上的李云道这才稍稍放心,转念又问道:“这方面你的确懂得比我多,还有个事情,我也想问问你,总参是干嘛的?”
斐宝宝狠狠咽了一大口口水:“哥,你别告诉我,那位数星星到一万八的二哥进总参了,而且还是二部?那就真他妈牛掰了。”
李云道摇头一笑:“他倒没这么说,只说进了可能要进了总参,而且还是什么编内的名额,其它都说是秘密,这辈子都不能外传的。”
“咱二哥是不是也超级厉害的?”
李云道发自内心地由衷笑道:“那个死人妖,最厉害的就是长得比娘们儿还好看。”
“啊?会比秦潇潇还好看?”
“嗯!而且还不止一点点,死人妖天生就是祸国殃民的大祸水。”李云道笑了笑,如果这会儿那个一头青丝面若桃花的男子在一旁,指不定又要被他一顿蹂躏,然后一边笑着用第二天的饭菜要挟弓角教训始作俑者一边整理那头飘逸如仙的长发。“老二是真的文武双全,人家很少读书,懂得比我多,在厨房的时间远比在山上练武的时间多,可偏偏能一拳将一头野牛打得吐血,偏偏还长得那么好看,小时候我老嫉妒了。”李云道嘴上说嫉妒,却眼神纯净,笑得真诚而开心,因为他记得,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弓角上山打猎,就这个长得比自己白净比自己瘦弱的二哥背着身体不好却贪玩的自己在昆仑险道上上下下。
斐宝宝一脸激动地凑上来:“哥,你爹娘咋生的?兄弟仨儿一个赛一个地厉害,有啥秘决不?有的话,也教教兄弟,以后生出几个牛*逼哄哄的大侄子大侄女,也让你脸上带光增彩。”
李云道笑骂道:“滚!”随后,这个从下山开始就经历无数坎坷的男人一脸忧伤道:“爹那种白眼狼的东西,有个鸟用!”
没想到斐家大少却笑着拍手叫好道:“对,没鸟用!哈哈,没个鸟用!”
这一刻,两个男人蹲在地上一边数星星一边骂着爹没鸟用的年轻男人相视而笑。
只是,谁也掩饰不了眼底的那一抹深沉地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