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墨守诚才瞧得清楚。
那异物竟是宛若生长在那阴暗之中的人影身上一般。本是左手臂的位置,却被这异物所取代。那长长异物出了耸人听闻的噼里啪啦声响,在这声响之中,那异物扭曲、收缩、变形,最终变成了一只普通的手臂。
而那人,也终于露出了他的样貌。
这人穿着服饰打扮,与死在他手下的那三名修真者无异,只腰带又有区别,乃是深黑颜色。他瞧来三十来岁上下,脸上印有几道花纹刺青,显得狰狞。但这人眼神却是一片淡然,仿佛刚才不是在杀人,而是捏死了几只蚂蚁。
墨守诚盯着他那只还淌着鲜血的左手臂,沉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你与他们不是一伙人么?”
“废物,该死。”声音好像机械一般,这名自阴影中出现的修真者轻轻抖动了一下他的机关左手,然后将目光落在了墨守诚的脸上。
“元婴期。”
不像是疑问,却更像是陈述一般的口吻。这个人瞧着墨守诚的眼神之中,无悲无喜,仿佛是瞧着死人一般。
而墨守诚却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绝对是棘手角色。他一面调息自己的元婴呼吸,力图达到最完美巅峰的状态,一面低声问:“你们是谁,为何要杀我?我与你们无仇无怨,到底是为什么?!”
“是……任务。”这机械般的声音,与机关臂的作动声响同时响起。墨守诚灵识念动,立时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展开御剑真诀,向对方攻了过去。
既然与对方无法沟通,那便先下手为强!
就在墨守诚自地面跃起的瞬间,对手的机关臂也再度伸展开来,直灌入地底,又在电光石火之间,自墨守诚之前站立的位置破土而出。
尘土飞扬之中,墨守诚想也不想,在空中略扭身形,看准了那机关臂来势,足尖在臂身上用力一点。竟是要借着对方这一击的力道来加。
墨守诚算盘打的不错,却没有想到对方那机关臂灵若蛟龙。在空中一扭,不仅避开了他的一脚轻踏,更反手张开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足裸,将他硬生生自凌空中拖了下来!
墨守诚在空中无从借力,这一记便摔得十分狼狈,半个身子生疼。但到底没伤着筋骨脏腑,他翻身而起,第一件事便是一剑轻挥,砍向抓住了自己足裸的那只机关臂。
不想这蕴涵真元的一剑挥下,却还是和之前一般,只出一声沉闷声响。善水剑只在那机关臂上擦出一团火花,竟是连个印子也没留下。墨守诚暗自吃惊——真不知这机关臂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
机关一道与修行一途均是博大精深,墨守诚此时修真已入元婴期,可算有所小成。而他的机关造诣,以他年纪修为论,也属极高。虽然他也知道在机关术在仙魔道中是一种争斗手段,但此时真正瞧见了,还是有些无从下手感觉。
对方却哪里理会他的想法,虽然抓住了墨守诚足裸,但手掌之上却生不出倒刺来,一时倒是不能给墨守诚造成实质上伤害。可是那人修为却也极高,一展身形,便欺近身来,右手肉掌成拳,化出漫天拳影。
见对方竟要与自己贴身肉搏,墨守诚倒放下心来,立时不再去想斩断机关臂的事情,只稳住了下盘,展开飞剑,编织出层层剑网,沉着对应。
一时间两人剑拳相交,好似风铃摇荡,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持续作响。
只是墨守诚却是越打越是心惊,自己善水飞剑虽不是灵器品级,但在法器之中亦可属精品范畴,怎么却与对方肉掌打出了金铁相交的声响?
而且他亦看出,眼前对手与他一般,皆是元婴期修为,但自己不过刚刚冲入元婴前期,而对手,至少也是中期水准。而且对方拳影灵动,却到底只使出了一只手来。自己一手御剑真诀,一手乾元掌式,这般近身相搏,竟未能占到一丝便宜!
当然,虽然对方元婴中期比墨守诚高出一筹,但两人同在一个境界修为之中,对于力量运用体悟相当,在质上没有区别。但墨守诚是以化身后期顶峰功力修入元婴期,过小天劫时又未受半分伤害消耗,是以他此时在量上却是远对方。目前虽然是势均力敌的状态,但这场争斗假若继续拖长,最后优势便要慢慢倾向墨守诚这边了。
墨守诚并不抢攻也不做冒险,只稳扎稳打,见招拆招。两人贴得这般近,双方面部表情变化,眼神动作都是瞧得一清二楚。而此时,墨守诚就在对方那本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找了一丝焦躁。
是焦躁。
察觉到了这个变化,墨守诚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进一步缩小了攻势,将重心变成了防守。他的变化,对手当然也知道,可是即便知道,却也拿墨守诚毫无办法。
所以对方越焦躁起来。
就在这时,墨守诚突然感觉自己足裸一松,他早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在感到对方放开了手,同时解开双方束缚的瞬间,墨守诚立时运起了走鳞身法,直接向后急退一丈有余!
而在他后退的刹那,对方那条机关臂上也浮起无数倒刺,宛若长鞭般自地底突起,又在空中伸张了数寸,向墨守诚头顶砸了下来。
可此时没了束缚,墨守诚展开最擅长曲折变幻的走鳞身法,身形灵动,如何能被这笨拙一着击中?
他放出飞剑,右手剑指操作,化为碧光剑芒,缠上那操纵机关臂的对手,在对方身边游走不定,而自己却只管靠着走鳞身法,躲避着那机关臂的如影随形。
此时局面又不一样,墨守诚剑指开合之间,善水飞剑流光溢彩,剑势绵绵,紧贴对方身边一寸左右,教他手忙脚乱。可是那机关臂的动作却太大,又跟不上墨守诚身法度,更遑论灵活程度。
一边显得有些狼狈,另一边却游刃有余起来。
此时墨守诚若要就此遁走,也只是心念一转间的事情。但他先遭到三个修真者不明不白的追杀,此时又被这以机关臂作为武器的人缠上,这等古怪事情,他如何能不好奇心起。
更何况他心中也实在不知——假若不将事情来龙去脉弄个清楚明白,自己是否还会被继续追杀下去,会不会碰上更难缠的对手!
虽是渐占上风,可是若说能就此将对方擒下,逼问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墨守诚也知道这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几乎不可能,不代表绝不可能——至少也要试上一试!
趁着对手再度一扬机关臂,打算自上而下,直线砸向自己的瞬息时间。墨守诚身法运作至极限,划出一个“之”字轨迹,整个人宛若青龙出水,右手御剑,左手乾元,同时攻向对手!善水剑直取对方胸腹,乾元掌却印向对方肩膀,那正是墨守诚所估计,机关臂与对方相连接的所在!
对手右手一横,架住了善水飞剑一击,但左手机关臂却因为伸的太长,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只能侧身试图闪避。可是墨守诚乾元掌却在中途产生变化,手臂一直化作掌刀,横切下来。
“哼!”始终没躲开这记切掌,对方闷哼一声,身子被墨守诚从掌上传来的大力一压,顿时倾斜。墨守诚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右手立时放开了善水剑的操纵,化为重拳,狠狠一击,打在对方避无可避的胸腹之间,揽月决真元爆!
这一套攻势行云流水,身法、剑、掌、拳融为一体,确实令人叫绝。
“你输了!”墨守诚一声怒喝,脚下步法变幻,在原地画了一个半圆,左手肘借着这股劲道,狠狠砸在对方胸膛之上。
被这股大力正面击中,对方再支撑不住身形,被击飞开去,连退几步也抵消不住那劲道,终于喷出一口鲜血,瘫软在地上。
墨守诚擒龙劲一,又将善水飞剑自落地处吸起,握在掌心中。飞剑一扬,将剑锋指向倒地对手:“说!你究竟为何要袭击我?”
对方倒地不起,他心胸之中不断涌现的杀意也逐渐散去,那对深红色的瞳孔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却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悠扬箫声,不知从哪里响了起来。
这声音并不低沉,也并不急促,淡似流水,轻如落叶。可是却总带着几分凄凉,又缠着几丝飘渺。箫声悠悠,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一时间仿佛漫山遍野都回荡着这份低诉。
墨守诚愣住了。
他如何听不出来,这弄箫人也是一名修真者?假若不将真元凝于音律之中,又如何能造成这般效果?但他放出灵识四下探视,却始终找不到这吹箫者的踪影。
就在他失神的这刹那,那瘫软在地上,受了重伤的神秘敌手眼睛一亮,机关臂盘旋,从墨守诚的背后刺了过来!就像无声无息刺穿之前那两名散形期修真者时一般。
这神秘的敌人虽然打着是偷袭的盘算,但墨守诚早见识过他的机关臂古怪,一时都在小心提防。而且分神也只是瞬息间的事情,此时怎么会被这招吃中。他连头也不回,只往左手边踏了一步,就躲过了这次攻击。
“没用的,你这机关臂虽然诡异多变,可度与灵巧差得太远。”
就在这时,那机关臂上倒刺再度浮出——突然好像无数针刺暗器一般,自机关臂上激射而出,刺向墨守诚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