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道学对弟子争斗有着明确的限制。
不是不可以争锋,而是必须要局限于切磋法术、比拼修为的范围之内。也就是点到即止。
但既然争斗,又岂能轻易罢手?飞剑无眼是个好理由,有时候也很好用。
即使是道学的规矩再严格,也不可能完全避免。
尤其是出了三大主峰范围,茫茫天日山脉中,乃至天日山脉以外的广阔天地,总有道学管不到的地方。
世俗中一个老农,也有可能看到修行者搏杀于天际,于是以为是神仙打架,为之骇绝。
“这必定是有私怨的道学弟子,在争斗厮杀!但声势到了这样程度,恐怕已经不是一般程度的争锋,而是搏命!”
苏洛险些一跤跌倒,连忙扶住一块山岩,才稳住身形,耳中已闻得在后追击而至那人的如雷声音,不由心神猛震。
“秋长天?”
这个名字他不曾听过,但“秋冬双剑”的名号,在不久之前,他却有所耳闻。
当日那位月萧寒的故人,被苏洛告知了月萧寒的所在,便匆匆而去,苏洛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但他却仍记得,那名黄裳女子,似就是天日道学落日峰颇有声名的“秋冬双剑”之一。
当下听那声音中意思,“秋冬双剑”的“冬”,大约便是当日的黄裳女子,黄冬冬。
而这位在前被追杀的秋长天,则是秋冬双剑的“秋”,并且,似乎黄冬冬和秋长天是一对道侣。
他心中思绪电转,动作却分毫不受影响,仍是保持沉着冷静,立刻扶住山岩转身,便往远离这座小山脚下的方向跃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两人当然不是神仙,苏洛也已不是凡俗之人,但只看这一追一击间的声势,他就知道这样的事情自己连旁观也不能够,只怕擦上一抹剑气,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非但不值,而且窝囊。
然而,他只跃出两步,不过十来丈,便陡闻脑后烈啸如刀破长风,凌厉尖锐,刺人耳鼓,且几乎同这啸声一同而至的,便是一道极强横的力道,猛击他后心。
苏洛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已觉得喉头腥甜,逆血已奔涌而上。当此之际,任凭他再如何性情稳重坚韧,也免不了心下惊叫一声:“我命要休于此!”
果不其然,任凭他一边心中震骇,同时已经拼尽一切力量躲避,也没有能够完全避开。
所幸的是,原本袭来之物先推击空气,冲击出强烈气劲,已袭击到他后心,令他血脉要害处受创,逆血涌喉,但他反应着实迅捷,还是堪堪避开必死一击。
一股极其骇人的力道,只着力于微小一点,似乎不过豆大一团而已,狠狠击在他左侧肩胛后!
喀喇喇!
苏洛可以清楚听到自己骨骼崩碎的声响。
正当此时,他忽然看到自己胸间白芒飞起!
这不是第一次,也已经不是第二次,所以他没有惊讶,也没有错愕,而是仿佛没有看到,也没有感知,只是借着冲击身体的强劲力量,向着前方猛扑了几丈远,合身翻滚,便落入一片依靠在山脚下铺着沉厚积叶的凹地中。
在翻身滚倒的同时,他顺势向着半山腰处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里发生的惊人爆炸。
焰火四射,龙蛇腾卷般袭击四方,即使是鲜嫩的粗干密叶,也刹那间被烧成焦炭或是虚无,所以这是一次大爆炸。
浓烟如墨,扩散亩许,这是一次大爆炸。
比第一次二人一遁一追击于山腰上时所造成的层林波浪更要强烈迅速十倍的绿浪,也已迅速蔓延,足足延伸出方圆两三百丈,到小山脚下的浓密树林深处,力道才终于消散。
苏洛滚落草叶中,身旁的灌木荆棘也因劲风巨力而向远离事发地的方向催压,乃至纷纷崩折,很快将苏洛淹没其中。
透过断枝乱叶,他忍痛睁目看去。
他看到那爆炸深处,一团红光猛烈跃起。
这红光约莫斗大,一跃至空中,忽地舒展开来,赫然是个人,身裹浓烈似火的道衣,在空中就迈开大步,一步凌空虚度数十丈,就要远走。
是先前在后追杀之人。
此时,却变作他在逃走。
有人逃走,自然要有人追杀。
追杀者道衣本洁白,此刻却已破烂毁损,道髻凌乱,也跃上空中,苏洛远远得也看不真切面目,就见他猛一下抬手指去!
只见约莫百十余丈之外,丛林密集之中,忽然一条剑光,如灵蛇昂首,猛施突袭,剑光中冷芒吞吐一击之际,恰如蛇信出动,致命一击!
“胡寻锋!你偏要做我秋长天的对头,那便是你自己寻求死路,今日你丧身于此,也是你自找的!”
咻!
剑光掠过而上,其疾至极,飒沓凌厉,剑势又极为凶恶阴狠,简直不像天日道学功法中一向的堂正灼烈,反而显得狠辣邪异。
只一剑,就把遁空而走的赤红道衣修行者贯体而过!
那人身影在空中僵了僵,便坠落而下。
苏洛在山脚之下,登时大骇,心中猛叫:“你已经害了我,现在要死便死,为何要落在这里!你家小道爷只是个路过的!”
这人砰的一声从数十丈高落下,正好坠在苏洛不远处,相距大约五六丈远。
这样高处坠下,哪怕是极厉害的高手,并且身中一记飞剑也不死,恐怕也摔得七荤八素,离死不远。
半山之上,白色道衣破败的修行者几个腾跃,降落山下。
苏洛连忙屏息静神,微微眯着眼睛,连眼珠子也不敢转动,只能从些微一丝光中观察情形。
此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即使道衣已毁,发髻已乱,但面上却仍然白净清朗,唇红齿白,眸中如有星火,眉似飞剑,作凛然之色,缓步走来。
他弹指一捏,天上就有一口剑光落下,化一口雪亮狭长的白色飞剑,绕着他飞旋不止,吞吐寒息,煞气森森。
“胡寻锋,你我奉命一同出山,绞杀作孽凶妖,安良救难,想不到,你竟贪图那蟒妖身上的好处,私心作祟,以至于纵走了蟒妖,幸好我一力擒杀凶妖!
可是,你却暗算于我,夺走蟒妖的好处,就此一径失踪了!”
那赤红道衣的修行者,叫做胡寻锋,也是天日道学弟子,确实还未身死,却也已经差不多将死,手按住心口,鲜血如泉涌出,闻言更是气得要起身,终于没有能够。
他强运气力惊怒喝道:“秋长天!分明是你这丧心病狂之徒,私自炼化了蟒妖的精血、骨髓、连那些鳞甲蟒筋等上好东西,也不知被你藏去了何处!你这是杀人灭口!”
“是么?”
秋长天缓步走来,镇定自若:“愚蠢!你以为,落日峰的学主们,会不会相信我的汇报?”
“这……”胡寻锋面如金纸,已到了最后时刻,性命将休,不由惨然说道,“不错!秋长天,你惯会做人,声名极佳,而且为道学立下许多大功,有大把的学分,没有人会想到,你秋长天会谋夺区区一头未臻先天之境的蟒妖。”
“更没有人会想到,你秋长天的确不缺这么一点好处,但是你却修行左道秘术,要以妖之精华为资粮,修左道伪法,催动秘术!刚才,你所爆的,应当是左道秘术中的妖骨大术的一支,妖骨子血雷吧?”
……
……
十余丈外,苏洛刹时直觉浑身骤冷了三分。
左道,秘术。
妖骨大术。
“左……左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