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师伯!”
严细阳再次叫道。
身为一名修行者,因为修行,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和悠长的寿元,也正因着获得的一切,才更为珍稀性命。
即使是在世俗之中,往往越是富贵中人,越是怜生惜命,推及修行者,一样如此。
修行者更会因为修行的缘故,使得这种欲望更加强烈,因为修行从来不是以清心寡欲为目标,相反,对力量和生命的渴求,恰恰是世间最大的欲求。
因为这世间最大的欲求,人才会走上修行的道路。
死亡自然可怕,但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以及内心清楚将等待来的死亡方式,并且这种死亡的方式令人感到憋屈不忿以至于在将死之前无法释怀。
没有人愿意,修行者们自然更不愿意。
“开城门!开城门即可活命!”立即有人长声叫道。如果不是苏洛和月萧寒长身立在战车之巅,依然镇定巍然不动,必定会有人不管不顾地潜入水底,去将城门开启。
开启城门,自然积水尽去而得以活命。
在苏洛身旁的李勋和苏蓉,都已经浑身发抖,不是因为积水将至腰间带来的凉意,而是因为恐惧。
李勋颤声道:“师,师伯,要开城门么?”
苏洛冷然道:“开城门,他们便走了。”
苏蓉道:“我们开南侧入城的门。”
不去看出城的北门,那些清华道学的弟子,当然就不会逃离。
“不。只要开城门,无论南门还是北门,他们都会就此离去。”抿唇许久的月萧寒突然说道。
苏洛寒声说道:“他们比我们预计中要强得太多,他们有一名至少臻入摄御之境的高手,有这种水幕符箓,符阵太强,最重要是他们随时有破北门而去的能力,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我们被积水所杀死……”
李勋眼中骤生惊恐:“他们要看着我们死去,再破门离去?何其毒也!”
苏洛平静说道:“两家相争,我们想让他们死,那么他们自然也可以想着让我们死,这与狠毒无关,只和立场有关。”
于是李勋等人俱都默然。
被积水所杀,固然恐怖且憋屈,但这和让对方从容离去是两回事情。
可以死去,但不可以让清华道学的人离去。
但此刻的问题在于,自己一方的生或者死,存于自己的决定中,而对方则随时可以离去,不存在死的问题,只是在等待看着自己等人的选择。
世间没有比此时苏洛等人的境遇更为两难的事情,进退维谷不足以形容。
……
“我们当然不能死。”苏洛淡淡说道,“如果我们死去,那么除杀清华弟子的奖赏,由谁去领?”
“当然会被某些人领去。”月萧寒道,“只是首先要让这些清华弟子去死。”
“他们就快死了。”
苏洛轻叹着说道。
他想过杀死这些人,却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杀死这些人。
盛都之后,他便不愿意轻易这样做,因为对敌人未免太凶残,对自己也并非全无弊端。
他说完这句话,就踏出一步,从战车之上跃下积水,跃入深处。
……
积水早已没人。
苏洛如水中,沉身下去,踏足于地,即使是漆黑的水中,也不能影响修行者的目力,何况那一片水幕透射晶光,极为明亮。
仍然源源不绝有连绵水浪涌出,不断提高着积水的深度。
苏洛在水下行走,持刀向前,悍然出刀,一刀撕开水幕,大踏步去,再出一刀……
一刀,一刀,又一刀。
他连出三刀,即使是每一波水浪涌出,都有重逾千斤的洪流,也抵挡不住日初的刀势,被尽皆辟开,仿佛在积水下辟开一条道路。
苏洛终于欺近那片晶亮的水幕。
水幕中传来一声轻谑的讥讽:“天日道学已经无人到这样地步,随便什么样的弟子,都可以前来送死,那么你就去死吧。”
然后有剑光刺出。
刺出这一剑的,并非水幕中那名为首的女子,所以这一剑很强,却并未强到以苏洛手持日初也不能抵挡的程度。
刀剑相逢。
强劲迸发,致使水浪疯狂爆炸,已经距离城门洞天顶也不远的积水表层轰然爆炸,一股挟裹着劲风的水柱冲击起来,如同一片豪雨,洒落月萧寒等人头顶。
“苏,苏师伯他……”
李刚颤声道。
月萧寒猛道:“我去助他杀人,若果然事不能成,你们便开城门!”
……
“车!”
身在水下,依然不能阻止这道短促有力的声音,也同样不能阻止飞芒飙射而出。
飞芒自苏洛眉心而出,如水下恶兽,巨饕鲸吞,只一下,那道与日初交击的剑光,便摧枯拉朽粉碎,化为淋淋洒洒的碎光,浮荡于积水深处。
这飞芒犹不停住,继续飞扑而去,水幕之内传出震惊厉呼的同时,飞芒已落在那片水幕之上。
苏洛感觉到,那片叶飞出,已经又归来一次,归来时携会一口已经粉碎的剑,这剑显然虽非凡品,却也未臻化法之器的层次,已碎成了片片,落入他胸前那株古桑树冠里的巢内,炽焰汹涌,呼息间就化为虚无。
那片叶又飞出,飞向那片水幕!
水幕之上,立刻晶华大放,隐隐显现道道浮纹,每一条纹络,都是一道炼制符箓时镌刻的符文,奥妙非凡,如同水波,又如锋锐的木刺……
脚下陡生震动。
有木刺犀利刺出。
苏洛早有准备,他持刀的左手拇指按压在日初刀柄上的某处,立刻日初之上锋芒如火,随着他挥刀下斩,火焰将方圆数尺之内的积水即刻烧灼排挤,随着刀势斩落地面,在漆黑深沉中将突出地表的十多道木刺尽都碾压成为齑粉!
而同此时,惊怒的叫声响起。
那片水幕,骤生裂痕,其上显现一道符箓,闪过精芒,却也只闪得一瞬,就忽被一点飞芒扑上去,如同凶兽吞食,一口就吞吃得干净!
这座符阵,破!
于是有青辉剑光,破开重重水流,陡然刺出。
刺向苏洛。
……
苏洛持刀劈出,但那剑光刺向他却只是一个幌子,一闪之后,就倒转回去,刺向出城的北门。
呼啦啦!
城门立刻被撕开一道巨大豁口,连同铁甲与石门,顿时积水涌出,形成一道涡旋。
“抛弃车马,走!”
那女子的声音响起,但水幕符阵已破,积水覆压,她的人也难免混乱了阵脚。
“不必走了,全部把性命留下吧。”
苏洛冷笑着,持刀追击,同时飞芒再次席卷而去,直扑水影重重里那一道青光潋滟的剑芒。
“哼!摩罗国,本就与幽国一体,是我清华道学御下,昔年共灭东辰,瓜分其疆,你们天日道学背信弃义,趁乱割裂幽国,乃成摩罗,如今在摩罗地面,我清华门下,来去从容,天日道学要拦,也拦不住!”
苏洛不以为然道:“什么昔年之事,我不管,我只管今日事,那就是让你们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