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看见对方的时候,都愕住了,四只眼睛就这样在隔着无数娇艳的花儿相互瞪着。
蓦然,一阵微风吹过,两个人同时醒过神来,李唐脸上现出尴尬之色,先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随即立即想到这样有些不妙,连忙躬身道:“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原来,这女子便是赵婧。
赵婧最近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这主要倒不是由于赵煦对她的限制。自从发生了明教袭击章惇还有赵婧自己被刺的事情之后,赵煦对赵婧的出宫确实有了一些限制,但以她的地位还有赵煦对她的宠爱程度,她真的想要出宫还是没有问题的。主要是,赵婧最近出宫的心淡了不少。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却真实。想当初,赵婧几乎每天都要出宫,甚至常常在宫外留宿。对于这一点,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和宫外的朋友多见面,多随喜。但其实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更主要的还是想要见到那个人,那个俊逸无比还带着点书呆子气的青年。
但是,自从上次遇刺,和另外一个男子接触了一番之后,她的放心便开始紊乱了。时不时的,她的心中会出现一个为了自己而奋不顾身扑向刺客的身影,当然还有自己一不小心衔住那件硬物的尴尬场面。
她渐渐开始怀疑起来:“难道我便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水性杨花女子?”这个念头令她有些害怕。平日里,就是她自己和其他人谈起那些移情别恋的女子的时候,即使心中并无多大的恶感,也要狠狠地骂一声“淫妇!”来显示自己和故事的主角势不两立。可如今,她自己竟然也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她的心中岂能不彷徨、惊骇?
而令赵婧更为纠结的还不止于此,她觉得上次自己曾经衔住李唐的子孙根,从根本上来讲,应该清白被李唐所毁了。若李唐是其他人,赵婧会毫不犹豫地派人将他除掉,一则泄愤,二则灭口。但李唐的身份却十分特殊,他不但是哥哥重用的臣子,还是主治哥哥病的医士,还是自己最好朋友的丈夫,更是她赵婧的救命恩人。李唐的这些身份中的任何一个,都注定了李唐不能轻易被除掉,不然的话,受到伤害的都是和赵婧亲近的人。而赵婧虽然是当朝公主,对于情意还是看的很重的。
其实,赵婧这些话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对之倾诉一下,顺便再开导一下她。她并不知道,如她一般年纪的,无论是男是女,都正处在少年艾慕之龄,见到一个仪表风度很不错的男子,便会产生爱慕之心,这其实算不得什么爱情,更不是什么罪过。就算是哪天这种感情忽然不见了,又对另外一个人生出同样的感情,也远远算不得移情别恋。一般的少年男女,谁不曾对身边的异性产生过莫名的好感呢?
而至于她对李唐的感情,更算不得什么了,或许是出于潜意识里对李唐救命的感谢,或许是由于发生那点小暧昧的羞赧。总之,暂时来说,这些都和男女之情无关,赵婧其实根本无需因为这些而心生愧疚,以“移情别恋”这样的字眼来自责的。
赵婧看见李唐下拜,慌了手脚,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连忙以尽量平静的声调说道:“请起!”
李唐也不客气,立即站起身来。他忽然一眼瞟见赵婧满面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大惑,道:“殿下身子莫非不爽利吗?微臣看殿下眉宇间似有郁结未解。微臣有一句忠言,希望殿下听了莫要生气。殿下年纪轻轻,心怀放开一些只好好处,没有坏处。有些事情,一时是记不得的,总要慢慢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用火融着,冰消之日总会到来的!”
李唐误以为赵婧之所以脸红,是为自己和范正平的事情发愁,为伊消得人憔悴,所以才有了这番半通不通的劝诫。意思是告诉赵婧,不要太过着急,只要慢慢来,总是能打动赵煦还有太后,让他们同意这门亲事的。
而赵婧却被李唐这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但她又不好明说自己没有听明白,只能轻轻地点头。
李唐见自己的开解很有效果,大喜。但随即,他很快想起了自己代为传信的事情,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来。
赵婧看见李唐掏出一张写了字的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可没有想到李唐这厮竟然这般大胆,连情书也敢带进这皇宫大内。要是这张小小的纸条被搜出来的话,可想而知会造成多大的波澜。
看着李唐一步一步地走近,赵婧心中又是紧张,又是不安,还隐隐约约地带着点莫名的兴奋。她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李唐一下子抓住自己手,向自己表白的画面。这让她更加紧张了。
“不要过来了,不要靠近了!”赵婧在心中暗暗地叫道,但她自己明明可以移步躲开,但脚下却像是被敷住一般,动也不能动一下。
“我是该接了这情书呢,还是不但不接,反而言辞斥责他不知羞耻,抑或是接过情书之后,再当着他的面将之撕毁,让他死了心?甚或是立即叫来内侍,以轻薄为名将他抓起来?”赵婧心中还在犹豫不决之际,李唐已经来到了近前。
李唐正要将手上的纸条交到赵婧的手上,一抬头猛然发现赵婧呼吸更加急促了,两边粉面被彩霞映得通红,一双眼睛里似乎要滴出水来。
李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殿下,您真的没事吗?微臣也是一名医士,看着您的脸色似乎不怎么好呢,要不——”
赵婧连忙摇头道:“没事,不必费心了!”
李唐将信将疑地望了赵婧一眼,见她虽然眉宇间的郁结沉重,但还不见什么病容。略略宽心,便将手上的这张纸递到赵婧的面前,道:“殿下,此乃范小乙托微臣带给您的便笺。本来,微臣倒还想着内宫这么大,想要见着殿下是千难万难,不想咱们却不期而遇,也算是天可怜见了!”
赵婧一听是范宏德托李唐带进来的,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她就不必为如何处理这封信而烦恼了。而随即,她心中又莫名其妙地闪过一丝失望。
赵婧强自镇定地将那张信笺接过,瞥了一眼,脸上顿时又红了。
这回,李唐脸上也红了,他讷讷地笑道:“这信笺,他交到微臣手里的时候,就是这样,没有信封的,所以——微臣忍不住好奇,也看了一眼,请殿下宽宥。”
赵婧虽然心中有些羞恼,但看见这信笺上并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是约定了明日正午在隋堤烟柳见面,并没有说其他的什么温存的话,心下顿时放心了一些。不过,她还是嗔怪地瞪了李唐一眼,瞪得李唐暗暗心惊。别看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她终究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皇帝赵煦最为宠幸的人,若是她真生气了要和自己作对,赵煦虽然目前很难离开自己,却也不是不可能对自己下黑手的。
正在此时,忽听边上一阵喊道:“殿下,公主殿下!”赵婧脸色一变,有些急切地轻声说道:“你还不赶快回到东书房的门口?”
李唐见赵婧非但不怪罪,反而让自己回去,显然是想要避嫌,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他连忙点点头,转身回到了书房的门口。
随着那喊声的越来越近,那边小径上出现一个俏丽的小宫娥。看见赵婧,那小宫娥连忙笑道:“奴婢一猜长公主定在御花园中赏花,果然是一猜即中!殿下快随奴婢来吧,娘娘已经派了好几个人来找殿下,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就派了奴婢来,也算是奴婢运气好,刚出来就找到了,诶——那里站着的那个,是谁啊?外臣岂能随便进后花园的,还一个人站在那里!”
赵婧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回过头去,脸色立即变成另外一种鄙夷,她故作不屑地瞥了;李唐一眼,道:“听说这人便是帮官家治病的那个新科探花李唐。官家对他也太过宠幸了,也不想想这内宫禁中是什么地方,就这样随便让一个人站在这里,我本来还是很有游兴的,一见有个外臣站在这里,便什么游兴都随风散去了!”
李唐在那边听得郁闷不已,暗忖道:“公主啊公主,撇清就撇清吧,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狠吧,好像我站在这里是我愿意的一样,而且我也没有那么有碍观瞻吧!”
那宫娥素来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显然也不怎么害怕赵婧,便饶有兴趣地回头看了李唐两眼,然后在赵婧耳边轻声说道:“殿下,那人——依奴婢看来,也还算不错,长得仪表堂堂。而且他即能中探花,也说明他肚子里还是有些物事的。奴婢还听说,这位探花郎对付女子是很有一手的,很多女子为了他甚至都不惜和父母家人决裂,你也可以想见他的魅力了!”
赵婧看见这宫娥一脸花痴的样子,心中一阵不舒服,便叱道:“休要胡言,这里是内廷,要是让皇后看见你的样子,或者是听见你说的话,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说皇后最近心情很不好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