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兵坐在马上望着恒州军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三十年来的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甚至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能记住自己是谁呢?还好,在最后的时候,他没有手软,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当初布置任务的人早已经埋入了黄土之中,成了冢中枯骨,那自己又能向谁交令呢?老父亲到死也没有再见到自己,他最后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自己呢?
思绪随着微风飞扬着,这是三十年来第一次邵兵任由自己这么随意的放纵思想,在此之前他不但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就是连想法也不敢轻易地放松,身处在敌人之间,他早就忘记了什么叫做放纵,因为只要一个小小的失误,也许一切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这个代价他付不起。可是现在不同了,心理上的轻松感让他觉得快要飘起来了,那些曾经深埋在心里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浮现出来。
"父亲,恒州军的斥候已经回去了很久,可是他们的主力怎么还不来呢?"邵兵的儿子邵元杰在一旁有点着急地问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要是再出了岔子,那就太扯淡了。
邵兵心里也很着急,但是表面上却还是看不出一点点异常,他微微一笑"不必着急!在战场上,就算是再简单的事情,也有可能变成决定胜负的关键,更何况是这样的事情。他们心生怀疑也好,慌乱失措也罢,都是正常的反应。倒是咱们在这里一定要沉得住气,咱们是反正,绝不可以显出什么浮躁来,不然就真的被人怀疑是诈降了。"
邵元杰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脸上也不再是一副烦躁不安的表情,倒显得平静了很多。可是内心里还是没什么特别的改善,只想说说话,才能安抚一下自己混乱的心"父亲,我有件事情想问您。"
"说说看吧。"
"昨夜那个柳如眉…"这是邵元杰从昨夜就想问的,他真的想知道昨天那位夫人和自己的父亲密谈了什么,为什么谈完之后,父亲竟然马上打开了城门放走了柳如眉和她所有的族人。
"住口!"一直面带笑容的邵兵忽然变了,他的脸色铁青,声音提高了好几度,甚至出现了浓重的杀气"这些事情你以后不准再提,记住,咱们昨夜根本就没有见过柳如眉,知道么?"
邵元杰被父亲凶狠的表情吓住了,他不由张大了嘴巴惊慌的点点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邵兵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了,不由轻轻叹了一声,声音缓和了很多"元杰,你现在也是副将了,以后不管是继续在军队里面还是负责地方的事务,都要记住一件事情,就是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该记住的要马上忘记,知道得越多就越多危险,明白么?"
"孩儿谨记于心,不敢有片刻忘记!"
"去吧,去前面看看,恒州军来了没有!"邵兵不再继续解释,而是支开了儿子。
昨夜出了太多的事情,而很多事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他佩服柳如眉,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让自己也相形见绌,但是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不敢说这件事情自己就做对了,这个女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他的眼前又闪现出昨夜见面时,柳如眉对他说的话"老将军,您为了一个目标坚持了三十年,就一定知道坚持的道理,您已经出色的完成了一切,但是美中不足梁破军还活着,只要他还在铁石军团就没有完,只要他们还存在咱们一切的努力和牺牲就都没有任何有意义了。"
"夫人,您说得对,但是这件事情怎么也不能让您一个弱质女流去做呀。"
柳如眉微微笑了一下"将军,您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下面的应该看我的了。"
"我们苍龙欠你的太多了。"
"没有,从来没有人欠过我什么,这些事情我是自愿的。总得有人去把事情做完吧,总该了结了,决不能拖拖拉拉下去,咱们所有人都已经再也拖不起了。"
"父亲,"邵元杰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恒州军的大队人马到了。"
"什么?"邵兵激动的望了过去,果然视线中出现了那面他曾经朝思暮想的苍龙战旗,这一刻这面他异常熟悉的旗帜代表的意义绝不普通,自己的队伍终于到了。
恨无常到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的,他真的不怎么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本来他可是准备把自己的血洒在这里的,可是现在却忽然听说飞来城已经打开了城门,放下了刀枪,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人流血,不会再有人丢掉性命,这难道不像是一场梦么?
飞来城就在眼前了,下面空地上果然站立着整齐的队伍,没有铁石军团的常用旗帜,飘扬的只有苍龙蓝色的战旗。战旗下面就是铁石军团了,或许现在不应该这么叫他们了,他们已经放弃了铁石军团最坚持的东西——生命可以丢掉,但战旗不倒!
恨无常使劲的喘了几口粗气,他希望这样可以压制一下狂跳的心,不可否认他现在也在紧张,这个时候谁能泰然处之呢?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飞来城,这是谁也无法想象的,但是现在他就实实在在的在那里,奢望成真,无与伦比!
两支队伍越来越接近,恨无常就越来越感觉到紧张,他实在太希望这一切是真的了,但是越到这个时候就会越不可自已的觉得那是个圈套,一切来得太容易,就更加害怕这是假的。
"冷静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决不能功亏一篑!"恨无常不停地在安慰自己,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好受一点点。
"前面可是邵兵,邵将军么?"铁石三英,谁人不知,这些人物可比恨无常成名早得多了,就算是论资排辈也比他要高出好几辈来,不能不客气一点"某乃恒州恨无常,特来相见,有劳将军久等了!"
邵兵一听这话立即跳下马来,单腿跪地,身后所有人也都翻身下马,纷纷跪在他的身后。"末将罗崇山,特来向将军交令,崇山的任务完成了。"邵兵忽然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极力的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这一下恨无常更奇怪了,他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呢?眼前这个人明明就是邵兵,他为什么自称罗崇山呢?这个名字怎么会有点耳熟,自己又是在哪里听到过的呢?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浑身一震,惊愕的望着跪在地上的邵兵,眼睛里面全是不可思议。
恨无常到恒州时间只有几年,并不算长,之前他只是在庙里面,根本也就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自从参加了恒州军,他才算是开了眼界,特别是闲暇时许纯经常喜欢讲一些朝廷里面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夏党的中人的奇人异事。还记得当初他有一次讲起当朝的丞相,夏党的老大罗汝大的时候,就讲起罗大人一生为国为民,自己却是很令人同情,只有两个儿子却都先后死于非命,特别是他的大儿子罗崇山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练武时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摔死的。可是今天面前的邵兵忽然自称是罗崇山,难道他就是三十年前摔死的那个罗崇山不成?
"您是罗崇山?罗汝大丞相的长子罗崇山?"恨无常半信半疑的问道。
罗崇山脸上一阵欣慰的笑容"正是末将,没想到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能说出我的身世来,看来将军还真是博览多知。"
"哎呀!"恨无常大叫了一声,立即就跳下马来,双手将罗崇山搀了起来"折杀我也!可是罗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罗崇山一阵苦笑"三十年前第一次铁石政变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知道铁石不除苍龙将永无宁日,但是那时的铁石军团太强大了,根本就不可被撼动,所以只能用些别的办法。那时我父亲就让我带着几十名家族里面的年轻人隐姓埋名分别打入了铁石军团,就是为了能有一天可以从里面瓦解他们,没想到一呆就是三十年,当年那些同族弟兄只有我一个人活到了现在,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重新用自己的名字,真是不能不感叹世事无常!"
恨无常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罗汝大在三十年前,就准备好了今天的一切,而且竟然还把自己只有十五岁的长子也豁了出去,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决定呢?难怪许纯曾经说过,这个罗汝大才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可惜这样一个人竟然死在了一场简单的政变之中,真是宿命难为啊!
他叹了一声,向后轻轻退了一步,纳头便拜。罗崇山大惊失色"将军,您这是干什么?罗某人可真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罗将军,洒家可不光是拜您,还有那些天国里正在看着眼前这一切的英魂们,你们才是苍龙的脊梁,苍龙真正的英雄!"说罢,郑重的叩了三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