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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青年将领一指点在尸体的断脖之上,刚要喷涌而出的鲜血立即便被压制回去了。他在尸体上将刀擦干净,转过头看着巫马夕道:“兄台应该就是丰元章丰兄吧?”
巫马夕紧盯着他一言不发,脑筋急转之间,略为明白对方意图,点头道:“正是丰某。阁下这是何意?”
那人道:“在下古枫,想要向丰兄讨条活路。”
巫马夕看着他不语,古枫便接着说道:“如你所见,城卫军已经加入了三大的联盟,准备一起对付台隐尊者。但是,这只是熊暴一个人的意思。古某很清楚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所以,不想跟着走下去。”
熊暴的痛脚被人抓住,不得不按照对方的意思,跟三大一起对付台隐。但是古枫不是傻子,古氏是大族,这么一架打下去,不管成不成功,他古家的九族是被诛定了。
城东白橡林的事,熊暴是领头人,想推责任都没处可推,是退无可退。他古枫可不同,天大的责任尽可以全部推给熊暴,再在这场战斗之中帮台隐一点小忙,虽不一定能够得到多少好处,但是这一条小命想要保下来还是很有把握的。至于跟熊暴的兄弟义气,跟着他来到这个倒霉的西曲,就很够义气了,再多就没有了。
他本来是在东城门巡视。东城和北城门外不远,便是万壑连峰群,里边地形复杂,只要钻了进去,三大便失去了追击的可能。况且台宅位于城东北,为了减少突围距离,也势必选择这两门之一。
东城火起而不见人,显然是为了制造骚乱。古枫立即便意识到,台隐突围的地点应该就是在北城门,是以一路急忙赶来此处,果然赶上了这个投诚的机会。
他一脚将叶别的尸体踢在一边,道:“丰兄请坐!”
巫马夕站在原处未动,古枫知道他是对自己还有猜疑,也不在意,径自走到桌旁坐了下来,倒了两杯茶,道:“古氏在曲真国是大族,若是被牵扯进此事,必定是九族尽诛的结果,所以古枫不得不做出现在的选择。”
巫马夕眼睛微眯,看着古枫不说话。
古枫向自己说这些,应该是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根据巫马夕的推测,此人的可信度非常高,不是说他主动投诚并且纳了投命状,而是在西南地区,只要是个有家有业有根有底的正常人,在与查氏没有仇恨的情况之下,都不会无缘无故地跟查氏对着干。古枫的选择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虽然心中还有猜忌,但是此时的情势,巫马夕只能选择相信他。
巫马夕走到桌前坐下,喝了一口茶,道:“古兄想怎么做?”
古枫道:“此事全听丰兄安排,在这北城门,古某还是能够做得了主的。”
虽然古枫说得坚定,但是巫马夕清楚,一旦让他做某些危险的事情,此人很可能仍会推脱。他不敢将计划向古枫完全抛出来,也不敢提出太过份的要求,道:“待时而动,但是不会让古兄为难。现在先请古兄为我准备几套城卫军制服。”
古枫微微一笑道:“这个容易,”说罢便从储物囊中取出来几套制服递给巫马夕,“这里边有两套是队长的制服,想必会对丰兄有所帮助。”
巫马夕伸手接过,放入储物囊中,道:“古兄的慷慨相助,丰某感激不尽。等西曲事了,团联和熊暴不过是蝼蚁,在查氏的大势之下,立成齑粉。古兄此时所为,正是明智之举。台老以及文老也都不会忘记的。”
古枫微微叹了口气,道:“古某与熊暴同是东线战场出来的,本不应当就此相弃。无奈熊暴入了西曲之后,没有薛帅压制,变得肆意妄为,先是劫杀杜萌,后是封锁信道,如今更是与三大一起,欲置台尊者于死地。古枫出于陇南古氏,九族近千人,若是跟着他一起走下去,虽全了袍泽之谊,却又不免连累近千族人,只能含泪作此决定。”虽然已经做出了反水的决定,但是他并不想显得自己是个无情之人,所以用这些话为自己挽回些印象分。
“你们是薛扣大元帅的人?”巫马家族是被薛扣下令灭族。虽然巫马夕一枝已经脱离家族百年,但是巫马家族之于巫马夕,不亚于娘家之于新婚的小媳妇,此刻听到仇人的消息,全声一震,立即出声询问。
古枫对于他语气的异常有所察觉,道:“丰兄认识薛帅?”
巫马夕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有些过激了。若是被古枫察觉,而他当年又参与了巫马家族的灭族之事,迫于自己的压力之下,未必不会再次反水。
就算要问巫马家族灭族之事,也绝不能在此时询问,他用话头轻微带过,道:“我家就住在东部,童年的时候听过不少薛帅的事迹。对了古兄,你刚才所说的杜萌,就是台老的弟子杜萌吗?”
“正是此人。”古枫叹了口气,“行动之前,在下是百般劝阻,然而熊暴立功心切,跟入了魔一般,完全听不进去。对了,丰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什么事?”巫马夕侧过头看着他。
古枫略为踌躇了下,随即摇头笑道:“也许是古某多想了。”
古枫的犹豫让巫马夕有瞬间的猜疑,片刻之后才消除,道:“我要先下去带个人过来,烦请古兄向下边交待一下,免得我出入不方便。”
古枫从储物囊中取出一枚令牌,道:“丰兄只需持此令牌,自然出入无碍。”
巫马夕向古枫拱手道:“多谢,先行告辞,稍后我会再次回来,到时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说罢换上一身队长制服,当先出了房间。此时他本来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但天性使然,巫马夕的路线仍然净往偏僻阴暗处凑。
古枫坐在房中没有起身,用食指敲打着桌面,许久之后,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随手将叶别的尸体收入储物囊中,大步出了房门,来到城楼上,向着台宅的上空看去。
台宅上空的光影变幻已经不见了,整个天空都似被雷云笼罩着,其内电光闪闪,霹雳一道紧接着一道打下来,各种意境的光影波动也开始交错,看上去便如世界末日一般,而这种惨烈的景象正在向着北城门蔓延。
巫马夕下了城楼之后,径直向着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一间客栈外边,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寒鹗尸体,用赶尸咒驱使着,向着二楼一间开着的窗户飞了进去,不多时便从窗口垂下来一条绳子,巫马夕攀着绳子三两步便爬了上去。双脚刚一落地,如意便扑了上来,紧紧抱着巫马夕。
众人商量计划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事做,唯独如意却只能待在客栈里边。她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也不敢胡闹让众人分心,便安安静静地待在客栈里边,听着外边风云变幻的声音,心里一直揪着,此刻看到巫马夕,总算是稍为放下心来。
巫马夕略为安慰了她一下,知道此时不能耽搁,连忙取出一套城卫军的士兵制服,吩咐如意赶紧换上。
如意换好了衣服,两人顺着绳子攀下来,向着北城门赶去。走到半路,便察觉到数道海啸般的灵力波动涌过来,是台宅附近的战斗余波。过了片刻之后,碰撞的声音如雷声隆隆地传了过来。
两人暗暗心惊,此时那个角落的威势,已经不下于天威了。西曲城的一些境修,都已经爬上屋顶远远观看,大声地叫好。
经过两场大火之后,巫马夕也知道西曲城的人本性就是如此,大火烧到自家头上也能当热闹看。但是听到这些叫好声,仍然将他郁闷得不行。他看如意担心,出言安慰道:“放心吧,台老新晋境宗,在这西曲城中,没有人拦得住他的。”
如意这才略为安心一些。可是巫马夕心中却暗自叹气。
二十年前,游景未在西曲的大开杀戒时,也是新晋境宗不久,但是当时敢于跟游景未正面对抗的,只有日月岛等少数几个境修团,而此次,西曲势力几乎是倾巢而出。
何况此次除了台隐之外,还有几个修为不足,搏杀经验更加不足的晚辈,这让这一次的行程更加凶险。从台宅到北城门,路程并不长,却必然凶险无比,也不知道他们这一程,能不能安全走过。
巫马夕收起自己的担心,拉起如意一起向着北城门赶去。一路上,巫马夕为她解说了一下当下的情形以及古枫的反水。两人很快便再次来到了城楼之上,与古枫见了礼。
如意相貌偏于柔弱,此刻穿着一身的战甲,也掩不住身上的柔弱气息。
古枫目光如矩,立即便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只是眼睛一扫之下,那张柔弱秀雅的漂亮脸庞便似刻进了脑海,在眼前萦绕不去,让他的心跳有些加速,许久都无法平静。
巫马夕有些察觉到他的异常,握紧了如意的手,眼神之中透出一丝警戒。
古枫缓了缓心神,看着两人道:“丰兄,不知道这位朋友是?”眼睛盯着巫马夕,余光却全落在如意的脸上,脸上笑容温和而自信。
巫马夕搂着如意道:“古兄见笑了,这位其实是我的妻子,刚有了身孕便遇到这场变故,我怕她动了胎气,所以不让她出来乱走动。”
如意的神态原本还算平静,一听巫马夕说到妻子,脸上便是两朵红云,再听到他说自己有了身孕,立即便抬不起头来了,若不是被巫马夕搂着,几乎都站不住了。
“恭喜,恭喜,丰兄好福气,好福气!”古枫笑容干涉,语言更加干涉。他此时不敢得罪巫马夕,将头转向台宅的方向,眼中的光影变幻,不知道是台西曲上空战斗场景的倒影,还是心情的浮现。
巫马夕搂着如意,也向着战斗的地方看去。
天空的那片雷云移动得非常缓慢,各种意境纠缠交错,灵力的波动如潮汐一般涌来,便是在城楼之上,也能清楚地感觉得到战斗的强度与惨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