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酒肆,向来都是消息的聚散地。
孤胆英雄独抗大形殿,是这些天来茶楼酒肆的主要话题,占据着绝对的篇幅。但是,从二月十五日起,另一个才子佳人的消息开始哄传,几乎将孤胆英雄的话题也给压了下去。
消息的主角,一方是游景未宗师的公子游白野,另一方则是文苍原宗师的外孙女衡如意。
消息的来源,或是来自于二舅家三表哥的师兄的姨父的表哥的老师的邻居,或是来自于姑父的表哥的师父的邻居的狗的原主人的小孩的朋友的父亲……
总之,则是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但是,消息的内容却是一样的:文苍原宗师的外孙女衡如意,不堪相思之苦,特地跑到西北来寻找未婚夫游白野了。
“怎么跟话本似的,富家小姐半夜翻-墙会书生,说不定过段时间夫妻双双把家还,两口变三口,一家大团圆。啧啧啧啧……”才子佳人才是人们心中永恒的主题,酒楼中的八卦人士说起这个话题,无不是面泛红光、唾沫横飞,更有些酸溜溜的恨不得取而代之。
临水楼靠窗的位子上,坐着的是两位佳人,一位是年约二八的少女,另一位年约二十六七,却仍作姑娘打扮。两人皆是貌若天仙,姿态动人,一边优雅地吃着早点,一边看着外边泸河的风景,一边听着楼上的议论,再一边成为别人的风景。
在两人桌旁,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灰衣仆人,相貌还算清秀,这仆人听到邻桌的谈论,语气愤愤地道:“钦格郎索,居然是他娘的女追男,爷怎么就……”
“闭嘴!”左边的年轻少女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咱们去离泽。”
“这钦……能行吗?”仆人吓了一跳,只是毕竟身份低下,质疑得很没底气。
年长的女子轻声问道:“幽幽,又怎么了?”
“这个传言,很可能是针对他的阴谋。”
“他?就是那个他?”年长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年轻女子反过来瞪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咬着嘴唇生闷气。
“这个传言不都是西南的吗?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呢?”
“你别问了。”年轻女子不想回答,眼中有一丝忧伤,但是随即就转为了恼怒,湖蓝色小皮靴郁闷地跺了一脚地板,“这个混蛋不长眼,活该被人这样折腾。”
年长女子笑了笑,道:“好吧,都听公主的,去离泽。”
“这……这钦格!”灰衣仆人急了,“你们把人房子都给烧了,还……”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年长女子拿住后颈,径直从窗口扔了下去,落在楼下的泸河中。好在他水性甚好,一边在冰冷的河水中踩水,一边酸溜溜地想:女追男都这么普遍了,为什么胡爷我就摊不上呢?
……
离泽湖心的小渔船中,听到消息之后的巫马夕辗转难眠。
时间仿如静止,他在黑暗之中苦苦煎熬。
他突然弃了船,乘着藏边雕上了岸,骑着乌角,绕着湖岸在林中狂奔。
夜雨打湿的树枝抽打在身上,很快便将他的衣服打湿了。
天边出现微微曙光时,视野中走来了一支大形殿的队伍,男女老少共是十二人。人数不算很多,但是为首那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气势雄浑,看样子是一位境尊。其余几位年纪都不大,看上去像是大形殿的后辈弟子,而且气势弱了不少,应该都是中低阶的境师。
巫马夕蹲在林中看着那支队伍,疲惫的双眼中燃烧着疯狂,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计算好了了队伍行进的方向,巫马夕在他们的路线上潜伏下来,用心地做着袭击的准备。
这些天来,他都尽量选择在天色将暗时分发动袭击,以便借着夜色脱身。若是白天被人发现,巫马夕会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但是今天,他迫切地想要杀人,即使面对境尊也不退让。
队伍渐渐行近,巫马夕缓缓抬手架起利箭,片刻之后,却又颓然放了下来。
就在刚才编织月如弓的过程中,他突然发现,那种如有神助的意境力量在离他远去,意境枯瑟萧条,与当天在大形殿纵火时的昂扬澎湃大不相同。
心绪变了,意境也跟着变了。
巫马夕突然有一种被遗弃的悲哀。
闭着眼睛静默片刻,他脸上现出一丝狠戾,再次将利箭架了起来,片刻之后,又缓缓放下。
他在探索与心绪契合的编织风格,但是失败了。
思考了片刻,他再次睁开眼来,一枝利箭有如仪式般地缓缓架了起来,意枝在识海中狂飙,编织风格也在随着情绪大幅度修改,根本就不管它什么走火入魔了。
当意境织成之时,一股萧瑟的秋气遽然弥散,又迅速收束起来,凝在了箭尖之上。
这种秋刑之气如刀锋一般,轮番割刮着巫马夕的肺部,令他疼痛得几乎抽搐。
他缓缓移动着箭支方向,指向了那个领头的境尊,骤然松手,利箭呼啸而去。
周周围空气似乎突然被抽空了一般,令巫马夕喘不过气来。
那位境尊发现了巫马夕的袭击,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但是当利箭袭至身前,那股气势锐利迅捷,有如冰寒的闪电直刺境尊眉心,顿时令他吓了一跳。
他不敢托大,固化的意境瞬间织成,右掌如闪电般弹起,狠狠击在利箭之中。却见那支利箭势如破竹地刺穿了他的掌势,从掌根射入,从肘部穿出,贯穿了整只小臂。
区区一个境师,意境怎么可能凌厉到如此地步?
境尊的眼中泛起一线惊色,但是随即便被抹平。他右拳一握,将小臂中的利箭逼了出来,迅速织成横行蛮山,向着敌人的方向冲击过去,一路脚步隆隆,咆哮声如同猛虎下山。
巫马夕静立不动,月如弓再次成型,一支利箭离弦而出。
那名境尊瞪眼立定,挥拳猛砸,却只将利箭砸得稍偏,仍然被钉穿了肩部。他怒吼如雷霆,身形在瞬间涨大了一圈,如山岳易形轰隆隆地大踏步冲了过来。
冲了没两步,又是一箭迎面射至。
境尊大吼一声,尽全力将此箭砸飞,却被紧追而来的另一箭再次射穿右肩,之后连续数箭,一箭比一箭凌厉,境尊砸飞五箭,却最终被第六箭钉穿了胸口,被第七箭钉穿了头颅。
那十一名弟子已经冲至一半,看到长辈境尊被击杀,几乎立即胆酥一半。
巫马夕架箭射杀了两个冲得最积极的,其余九人便尽数胆寒,如鸟兽一般四散逃蹿。巫马夕追在身后又杀了四人,其余五人却已经跑得没影。
他停止了追杀,看着萧瑟无人的树林,只觉肺部绞痛难忍,蹲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