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松墨院内杨继擀的屋内,菜香弥漫,他和阿图正对着桌子喝酒。(顶点手打)
“上菜了,阿图你多吃点。”
杨继擀的新夫人阿秀端上了一盆红烧肉。她一人做了一桌子十来个菜,忙得脸上红扑扑的。阿秀今年正好三十岁,名叫小觉秀。
“哇,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阿图笑嘻嘻地道。他实在是很满意这个师母,每次来杨继擀这里,都可以大大的过一番嘴瘾。
“哦,你居然也讲起了客气,那看来菜真的是上多了。阿秀啊,下次记得少做几个。”杨继擀笑道,然后伸手给他夹了一块红烧五花肉。
杨继擀今年五十六岁。本来这个年纪也不算太老,只是多年的坎坷象一块重石压在他的肩头,内心的苦楚又象一把小刀,将他的快乐与健康一一的掏去,便显得比常人看起来老得多。但自他来了虾夷之后,人生逐步地顺利起来,事业成功,受人敬重,还讨了个美貌的年轻老婆,胸中的阴霭便逐渐的扫空了。尤其是被阿图治病以后,白发也逐渐地脱去,黑发生了出来,原来松动的牙齿又变得紧了,脸上的皱纹也平复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少说年轻了十来岁。每周还要和阿秀亲热上一、两次,每次事后他都是自信满满的。
“嗯,嗯。这肉炖得好烂。”阿图还没咽下那块红烧肉,嘴巴就开始赞叹了。这红烧肉用了酱油、五香、桂皮、花椒等佐料,还放了点糖提味,味道鲜美,肉质松软,端的好吃。
杨继擀笑眯眯地看他大吃大喝的样子,年轻人就是应该这样虎头虎脑、无拘无束,“那是,你师母可是用炭火炖了三个钟头的。”
“先生,听说顿别守想让您去北方主持学政?”阿图问。他听说傅兖想让杨继擀去库页岛担任丰原学谕一职,主管全岛的教学事宜。
杨继擀点点头,笑着说:“还叫守呢,现在可是应该叫守护了?”
见他确认,阿图忍不住地问:“先生,这个学谕是几品官啊?”
杨继擀喝了一小口酒,再夹了个肉丸吃了,不徐不急地说:“九品。”
北见国既然子国,比得大宋一府,那么它所封的守护就比得大宋一县。大宋每县均设有学谕,为本县教育官,普通县的学谕级别是正九品,因此傅兖所封的学谕也是九品。
“这么小。”阿图不禁大失所望。自己只用了一块石头就把爵位从正七品上的骁骑尉换到了从六品上的上骑都尉,听说本朝的同品的爵位比官职更难得,那官位想来就更不值钱了,没想到这么有才干的杨山长居然要去做一个不值一提的九品官。
“你。”杨继擀气结,便伸出了筷子去打他的头。打到一半想起这筷子是夹过菜的,便缩了回来掉了个头,再用筷子头在他头顶上敲了一下,骂道:“本先生又不是看中了这官职的品级。”
“是。先生您心怀社稷,高风亮节,是不贪这虚名的。”阿图立即改过,献上谀词几句。
再喝了几杯,阿图又道:“要不,先生就不做这学谕了,下个月和我一起去京都可好。弟子的积蓄颇多,可以在京都买套大宅,足以奉养您天年。”
大考的排榜已经出来了,以阿图的成绩可以任选大学。再说,他造的那条船就停在码头,如今整个顿别都知道赵图是要去京都读书了。
杨继擀心中涌起股感动,微笑道:“你的建议自然是好的,先生我也是欣慰异常。只是我如今还不老,如去了京都做那垂垂老朽以坐待天命,心中实是有所不甘。这样吧,待过几年后,先生我在北方实在是干不动了,再去京都寻你如何?”
这个折衷的办法不错,阿图举起了酒杯:“好,那就一言为定。先生请干了此杯,到时可不能不来哦。”
杨继擀也端起了酒杯,笑道:“好。那咱师徒就满饮此杯,一言为定。”
一杯干完,杨继擀一扬筷子说:“来,吃菜。”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姐,姐夫。”随即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是阿秀弟弟阿茂的声音,阿图手里刚夹了一块蹄花,赶紧送进嘴里嚼几下吞掉,随即就站起身来。
有人来了,起身迎客是种礼貌,虽然他也是客。杨继擀却在他胳膊上一拉:“是阿茂,又不是别人,你吃你的。”
与此同时,阿秀口中喊着“来了”去到门口把门一开,放进来一个年轻人,穿件灰布小褂,就是她的弟弟阿茂,大名小觉茂。
阿茂这人阿图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在杨山长的喜酒席上,听说是在一条运煤的散货船上干活。
杨继擀瞧见阿茂进来,往身边的位置一指,道:“阿茂,来陪姐夫和阿图喝几杯。”
阿茂应了,和姐招呼了一声,随后走到桌边坐下,喊一声“姐夫”,神情间倒是显得拘谨得很。他二十岁出头,面皮白净,眼眉都是精致,和阿秀倒很有几分相似。
阿图觉得这个阿茂似乎很怕杨继擀,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怎么敢喘,略一思索,总算有点明白了。杨继擀这人虽然一身正气,行事光明磊落,但却是有点臭清高和臭脾气,不怎么看得起人。再说,随着傅兖的势力越来越大,加上傅家人个个都是对这位杨山长礼敬有加的,他在这顿别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所以,象阿茂这种既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干出点什么名堂的小年轻,在他的面前就只好缩着脑袋做人了。
本地规矩是男人们喝酒,女人们去厨房。可既然阿茂来了,阿图也不算外人,杨继擀便对着她说一声:“阿秀,你也来坐吧。”于是阿秀拿了两副碗筷出来,四个人坐成了一桌。
阿图端起酒壶就往阿茂的杯子里倒酒,住满后,一端自己的杯子,笑吟吟地对他道:“来,阿茂,我敬你一杯。”
阿茂这人着实拘谨,即便是刚才阿图跟他倒酒的时候,都用双手扶住杯子,口中连说谢谢,见阿图要跟他干杯,赶紧端起杯子跟他喝了。
这样喝了几杯后,阿图总觉得他有些意兴萧瑟。阿秀也看出来了,便问:“喂,阿茂。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阿茂否认。但杨继擀却哼了一声,板着脸道:“阿图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心事说就是了。”
阿茂叹了口气,面带赫色说:“姐夫,小弟没活干了。”
细问详情。阿茂就说他这两年一直在一条煤船上做水手,也还附带做些铁木器材的修理活。但这煤船经营连亏了数年,前几日这个船东终于撑不住了,就解散船工并准备卖船。因此他就失业了,正为这事愁着呢。
阿图听了这番话倒高兴了起来,在杨继擀夫妻诧异地目光下,反复且不厌其烦地和阿茂聊起了行船的事。
这样边吃边喝地聊了半个钟头后,阿图道:“阿茂。我准备开着这条船去京都上学,你要愿意就来船上帮我,我给你三倍的月俸可好?”
阿茂面露喜色,但却不敢冒然应承,眼光直往杨继擀那儿瞟。
阿秀略一寻思,想到自己这个夫君最是古板,前些时都提过想让他帮着阿茂寻个好点的前程,可他一直都没动静。再想想这个赵图,以往的事就不提了,光是最近这一战,不但帮傅家打赢了仗,还带着两个兵发了财,这份才能与义气都是没得说。阿茂若是跟了他,往后定能有个看顾。心中有计较,便拿手肘往杨继擀胳膊上一拱,催促道:“当家的,你倒是发个话啊。”
杨继擀被老婆一催,也定下了主意,端起杯对着阿图道:“你是前去京都读书的,本只是个学生,但先生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相信你定能成一番大业。我这个妻弟没读什么书,可脑子还算灵活,为人也本份。他跟着你是他的造化,也不要什么三倍的月俸,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他若有出息,你就帮他一把,若死猫扶不上树,你就赶他回来。”
阿茂和阿秀见他许了,顿时大喜。当下,一桌四人都举起了杯子,同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