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苏湄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看眼前这两顶大轿俱各用八名舆夫,一顶银顶黄盖,一顶银顶红盖且饰以翟羽,赶紧一拉阿图,劝道:“这是皇家的仪仗,不好冒犯,我们走吧。”
说完这句,苏湄才看清了两人的模样,忍不住鼻中冷哼一声,暗骂一句“臭小子。”她见阿图先口口声声说要把盘儿送去嫁给和尚,此时又抱得这么的紧,连盘儿也都赖在他怀里不出来,心头一下子就翻起了不少醋意。
“是是。。。先生有命,学生走便是了。”阿图眼见苏湄一双美目只盯着自己怀中的盘儿看,心中一虚,赶紧便把盘儿推开。
“告辞!”他向那军官胡乱抱了一拳,转身欲走。
“施主且慢。”
一名僧人从仪仗间走了出来,来到了三人的身前,单掌施礼,口中喊着佛号:“阿弥陀佛。”
阿图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和尚要做什么?”
这名僧人身材极为高大,比阿图都长了约么一寸多,形容古朴,便是雪斋。
雪斋单掌持礼不变,口中说:“无它,只是想跟施主结个缘而已。”
听到和尚说要“结缘”,阿图面上陡然一红,奇道:“和尚怎么知道我们没有布施?”说罢,便从怀里摸出个一两的银币放在了他的手上,然后说:“阿弥陀佛,我现在是施主了。”
自上山以来,所见之信徒人人布施,功德箱中更有人成袋地往里面倒钱,看得人目瞪口呆。阿图的信念是:“以有用之银钱济无用之和尚,妄矣。”因此,他一直都在处心积虑地逃避捐钱。俗话中的“心中有鬼”便是他此时心情,听这个和尚说要结缘,就被他认定是来讨钱的了。
此言一处,四周一阵哄堂大笑。苏湄只觉得脸上发烧,头都低得抬不起来了,那羞惭之心更甚那天王殿内之时。盘儿是认得雪斋的,正待上前参见,却被他摇着头用眼神制止了。
雪斋对阿图的话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笑道:“贫僧喊住施主,并非为了钱财。布施乃是自愿,施主无论是否布施钱财,都还是施主。”
又是个会装的和尚,和尘来是一路货色。阿图暗中冷笑一声,接着他的话头道:“如此说来,那是在下孟浪了,小看了大师,这钱我收回来就是。”说罢,他就伸出手去等着和尚把钱还给他。
旁边之人看了又是一阵大笑。
雪斋看了眼他伸出的手掌,笑道:“施主布施小寺,乃是与佛门结了个善缘,贫僧不敢退还,以免亏了施主的功德。”说罢又念一声“阿弥陀佛”,双掌合什,再施一礼。
那枚银币合就在他双掌之间夹得紧紧的,显然是要不回来了,阿图心下臭骂了他几句,转身招呼二女就走。
“且住!”和尚在身后发出一声大喝。
和尚大喝,阿图再次回转身子。猛然间,他惊奇地发觉自己体内竟有一种异常陌生,却又是异常强大的力量在蠢蠢欲动。
“能?”
坤的话突然突现脑海:“你有‘能’的潜能。”
难道这就是自己梦寐已久的“能”?
无暇多想。那股突忽而来的“能”瞬间就切断了他的视听二觉,取而代之的却是“能”自身所抓取的影像与信息,并潮水般地灌入到他的意识里。
大到青山庙宇,小至芥子蝼蚁,整个世界何止清晰了千倍,又何止细微了万倍,这似乎是传说中“能师”的“天眼”——以能为眼,鉴察奥秘。阿图梦寐以求也期待了无数年的“能”,在此刻竟然奇迹般地降临了。
“天眼”大开,但见这和尚双目怒张,暇射神光。又将双臂陡举,平放成十字型,身上袈裟飞起,即刻狂风大作,所过尽皆吹倒。接着,他口中一声大喝,如巨雷鸣响。一喝之威,震得天幕缝裂,粘稠的香油从千疮百孔之中纷纷堕落。
刹那间,天开地陷,适才真实的殿庙、喧嚣的人声、远近的杂沓、和尚的梵唱、香客的祈祷等万物万事均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突忽而来的千重火焰,将整个天地烧得通透。
烈焰之中,百鸟翻飞,万兽奔行,一尊金刚顶天立地,气象狰狞,浑身铜铸,口*含利剑,面目如烈日放光。
“唵嘛呢叭吽呢叭嘛嘛呢咪。。。”梵唱之音于天际弥响,继而声啸骇浪般涌来,无孔不入,摄人心腑。
“能”仿佛受到感应,从浑身每一处毛孔中喷涌而出,凝聚成形,仿佛暗夜黑流。所到之处,如死神之手掠过,那漫天的火焰与其稍一接触便即刻萎缩,直至熄灭。烈火既灭,火中的鸟兽则垂死与哀嚎相伴,逐之消隐。
“能”越来越强,由聚而散,织成漫天的大网,经纬交叉处如有繁星镶嵌般地熠熠闪光,将金刚与一众的幻想尽数笼罩。
突然,一道白光乍射,大网分裂成无数颗星体,如幽灵般悬浮于黑暗四周。其后,如同是在一只无形之手的指挥下,闪烁的星辉列成一条长长的星带,开始围绕着那金刚旋转,越来越快,并形成一条炽烈的光带将那金刚绕在无数个光圈之中。
金刚被困,身形逐渐变小,越来越低矮,最终缩成一粒须弥,最后完全消失不见了。
金刚既灭,“能”蓦地缩回到阿图的身体内,一切的幻像均告消褪。
从异象中归来,阿图悄立无语。少顷,对身边二女道一声:“我们走。”
他们这番争斗在旁人看来不过是雪斋先唤了一声,而阿图应声回望,然后双方对视了一阵。虽然这对视的时间稍微有点长,但也算是平常,谁也不可能想到其中的过程竟然是如此复杂。
苏湄与盘儿还在为他刚才的又一次出丑而羞愧,闻言便赶紧随着他向外走去。
临行前,阿图又回望雪斋一眼,只见他面色死灰,目光涣散,显然已经受伤。他虽然得胜,但心中的惊骇无法言表,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会有个懂得使用“能”的人,起码看起来是“能。”
他离开时的姿势趾高气扬,并不知道身后的那抬红盖大轿之内有两道目光正在盯注着他的背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