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事,因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便已奠定了最终的结局。WWW.tsxsw.COM虽然,以李密为首的几名高级将领,仍然试图组织反扑,但因了主帅被擒、后路被抄而无心恋战的申军士卒,却在很短的时间内,便由消极作战转为无序的溃退,进而导致了阵线的全面崩溃……
若是搁在一般的军队上,主帅被擒所带来的影响,或许并不会如此巨大,但对于临时合并的苏阳、金提两军而言,申公义的存在,便是维系他们的唯一枢纽,即便以李密的才干,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代替。
因此,随着越来越多的败卒在乱军中伏地归降,来势汹汹、号称三十万之众申军,却令人愕然的展现了一个真理——什么叫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个时辰,来势汹汹的三十万大军,已归降近半,余众或死或溃,再也无力组织起反扑来。
而眼见形势急转之下,正与西原诸人斗法的众逆者,登时忆起雨晴之前保全银僵的指令,当下舍弃了与宗士、妖灵的缠斗,转而指挥着银僵军撤离战场。憩尘子、清荷等人,自然不肯就此舍弃,衔尾追击,怎奈那些逆者并不溃散,反将银僵牢牢集结在一处,徐徐后退,宗士与妖灵数次攻击无果,只得放任残余的两万银僵在烟尘中遁走……
至于另一面,知晓大势已去的李密,亦率领了数百亲兵,于乱军中夺路而走,只是早已盯上他的滨海群雄,却哪里肯轻易舍弃,纷纷在后追赶,双方一前一后,向着西南方向去了……
石不语自半空抛下申公义之后,反倒突然成了无事可做的闲人,刀剑无眼,群殴的场面着实不适合他这等尊奉“安全第一”的人士,因此直到战局落定,都一直停留在半空中看戏,只是顺手击倒了几名从身旁越过的逆者。
然而此时,见得滨海群雄追逐而去,他却忽的心中一动,惟恐他们中了什么陷阱,当下振动双翼,在后尾随而去。过得片刻,便已遥遥望见李密率着数十名骑兵在前奔逃,而秦暮、程行烈等人在后紧紧追赶,双方前奔后逐,都已脱离了战场,到得旷野之中……
见得如此,石不语正犹豫着是否要下去阻拦,却见王伯当已挽起长弓,“嗖”的一箭射将出去,正中李密的马股,那马吃痛之下,人立而起,登时将李密抛将了下来。数十名骑兵见状,急忙勒马来救,却哪里是群雄的对手,不到片刻,便已死伤将半。
到得此时,李密也知大势已去,颓然长叹一声,抛下了手中的利箭,任由群豪拥裹上来,将他困在阵中。石不语略一踌躇,也收起双翼,降落下来,倒叫对阵双方微微吃了一惊。程行烈怔了一怔,便即欢喜道:“二弟,你来得正好!这厮害死我等许多兄弟,今日正好手刃复仇!”
石不语应了一声,却无他们那般畅快,侧首望去,在凝视了披头散发的李密片刻之后,他忽的叹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二……你,可曾后悔过么?”
此时的李密,早已浑身沾满血污泥尘,哪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潇洒气度,只是饶是如此,他却仍然长身而立,面对着眼前的诸般兵刃,淡然应道:“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说的?要杀便杀,何必玩什么怜悯的把戏?”
这回答,倒也符合李密的个性,石不语听罢默默无语,却仍有些悲哀。他与李密兄弟一场,毕竟也有十几年的交情在,虽然因了前些日子的惊变而反目成仇,但多年的兄弟之情又岂是说消便消的,更何况,眼下他的结局,恐怕也与自己有那么几分关系……
一念及此,原本坚强起来的心,又不免软了几分。倒是一旁的程行烈、单知雄几人,已纷纷向前踏出一步,怒喝道:“逝兄弟,何必与这等畜生多说!一刀砍死便是了!”
而见得兵刃刺来,李密也无丝毫畏缩之意,面上带着冷笑,挺起胸膛丝毫不避,眼见鲜血便要溅出,石不语忽的轻轻挥袖,以妖力带离了刀剑,沉声喝道:“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上一问!”
程行烈闻言大怒,厉声喝道:“二弟!有什么好问的,莫要中了这厮的拖延计策!你若下不了手,便由咱家来!”
他说着话,便要上前动手,却被秦暮与王伯当轻轻扯住道:“老程,不忙,且听逝兄弟问完,这里荒无人烟,也不怕他凭空遁了去!”
程行烈余怒未消,但终究吃不过劝,冷哼一声,退开了几步。石不语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行了几尺,直到得李密身前,方才徐徐停下身来,低声问道:“……我问你一事,你背叛了滨海,究竟是因为名利,还是因了……”
到了此时,李密方才第一次、真正的对上了石不语的目光,沉默了良久,便在众人都以为没有答案时,他忽的徐徐应道:“名利与她,我都想要……只是,如果一定要选择,我会选她……”
石不语幽幽的叹了口气,心中一软,不禁轻轻摇头道:“二弟,你又何苦如此?世上的女人,何止千万……”
“二弟”一词,早已湮没在那一日的血色中,此时心情激荡之下,居然重又脱口而出。而听得石不语如此称呼,李密的眼中亦是微光闪动,但默然了许久,他终于还是摇头道:“那是不同的!如果换作你,难道也肯接受别的女子……是了,你有很多的女人,但我心中,却只凝寒一个!”
石不语黯然无语,他突然觉得,或许比起顶着“回归前世”幌子而滥情不专的自己,眼前的这位男子,才是真正的痴情儿女。很多年了,当自己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柔情的同时,将情愫埋藏在心头的李密,却只能遥遥的旁观,残酷目睹着别人的幸福。如果说,有谁逼迫他走出错误的一步,那么,这逼迫者中,必然少不了自己的姓名……
“你走吧!”许久之后,伴随着一声长叹,面色阴晴不定的石不语,忽的转过了身子,低声道,“不要再跟着逆尊,离开中原,或许外面的世界,更适合你一些……”
李密微微一怔,身子轻轻的颤抖起来。而忽闻此言的程行烈,已骤然一声大喝,咆哮道:“二弟,你疯了么?这厮杀了我们许多兄弟,葬送了滨海十余万士卒,难道就凭几句话,白白放过他不成?”
他如此怒吼着,双目一片赤红,唾沫几乎都已飞溅到石不语的脸上。而先前相劝的秦暮、王伯当等人,亦是犹豫着劝道:“逝兄弟,我知你们兄弟情深,你又容易心软!只是,放虎容易擒虎难,今日若是放过他,日后再要……唉!”
石不语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们的话,低声道:“这不是兄弟情深的问题!当日的一切,亦有我的责任,若不是我,李密他也不会……总之,若是各位兄弟还念在石不语有几分功劳,便饶了他一回!日后若有反复,便是千军万马,我也会去擒他回来!”
群豪面面相觑,半晌做声不得,显得为难之极。若是单单以战事而论,如今随着三十万申军的覆灭,便是放任李密回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这等智谋之士,若是为逆尊所用,终究便如毒蛇之牙一般,着实令人担心。
更何况,当日滨海一战,三十九盟友折损了将半,十万大军、辛苦积累了十几年的基业,都在一夕之间,被这突然叛变的小人所毁。这等深仇大恨,众人平日里便连做梦时都会咬牙切齿,今日好不容易有亲手复仇的机会,难道说放过便放过不成?
一念及此,群豪都欲摇头否定,只是便在此时,却忽听得“扑通”一声,原本长身而立的石不语,已骤然夺剑横于颈上,沉声道:“大哥、秦老大、王兄弟……我这十几年来,从未求过你们一事,只有今日这事,还求你们应允!”
群豪吃了一惊,忙不迭的伸手去夺,却不敢冒然靠近,程行烈急得满面通红,连连吼道:“二弟!二弟!你昏了头不成!何苦为这等禽兽伤了自己,他又哪里会领你的恩情?”
石不语摇头不语,项上利剑又紧了几分,转头喝道:“李密,你还不走,更待何时?真要我自刎于此地不成?”
群豪闻言,便欲上前阻拦,却被石不语横剑挡在身前,不敢妄动。李密目中光芒闪烁,怔了一怔,忽的默然上马,转身便走。只是行了片刻,他却又勒住马匹,微微侧身呼道:“石不语!凝寒之事,就此作罢!只是你我今后各为其主,你却休怪我无情无义!”
言罢,他再不做任何停留,扬鞭策马而去,不消半晌,便已消失于烟尘之中,踪迹全无。石不语默然望了片刻,忽的长叹一声,抛下了手中的利剑,一言不发的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蹒跚归城而去。
“日他娘的!”程行烈怔了片刻,忽的咆哮着赶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举起斗大的拳头来。石不语不闪不躲,只闭着眼睛,静静等待疼痛感的降临,只是过了许久,预料中的拳头却始终没有到来,他心中好奇,不禁微微怔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满面怒容的程行烈,忽的化拳为掌,将他紧紧抱住,大声吼道:“二弟,你这白痴!只是咱家,偏偏喜欢你这种重义气的白痴!”
群豪彼此对视一眼,忽的齐齐大笑起来。正午的阳光下,这五六条汉子团团抱在一处,笑得如此畅快,笑得如此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