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一个是非之地。
这白公馆作为三段街中最大的食馆,吸引了佚城中半数废功者的到来,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他刚结识了一群废功者,便有人向他发出挑战,更甚,他才和这些人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突然又冒出一个家伙来,他是害人者,这会子变得几乎每一个废功者都要和他拼命的样子。
“误会啊,误会!”苏异看着这些愤怒的废功者,忙起身解释道,“大家且听我,我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也没有能力使人成为废功者。”
众人情绪稍缓,都看着那引火到苏异身上的人。
“阿贵!快怎么回事?”齐恙催促道。
那个叫阿贵的人,几步走到苏异的面前,激动得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他始终盯着苏异,突然一把扯开上身的衣服,从肩膀延至胸口,露出一道两指宽的深长伤痕,看得众人惊呼。这伤痕看上去像是被鞭器所伤。
“苏异,你还记得吧?”阿贵涨粗着脖子吼道,“这是三年前你用鞭器打伤的!这还不够,你还求着身边那个三段武师非要把我给废了才行!”
苏异终于想起是三年前的那一幕了。
阿贵怒气冲冲地道:“你这个苏家霸王,为什么那么狠?好!今天,我一定要向你挑战,我要死斗!”
死斗,是指参加武斗的双方必有一方死掉才能结束的武斗!死斗,不是武斗常用的方式。死斗源自于一些以生命为赌注的赌场,被用于一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之间的武斗。
听到阿贵要“死斗”,众位废功者看向苏异的目光又涨了几分恨意。
“你姓什么?”苏异倒是语气平静发问。
“姓赖!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哈哈,霸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赖阿贵?”
“对!就住在城西叠彩街中段,三年前被苏家人欺负到没路过走,今天要报仇!”
苏异叹了口气,无视众人的愤怒,不屑地:“你还不知足?那时你所犯之错,足以死掉了。我已经够仁慈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向我问罪?哼,真是可笑!”
“我有什么错?”赖阿贵额上青筋暴起,争辩道。
“你为什么要打死那个女的?那是我亲眼所见,你到现在还不认罪?”
“我,我打自己的老婆,与你何干?”
“我就看不惯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你竟然下手那么狠,把人都打死了,还敢有理?”苏异连番质问。
赖阿贵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但仍是气鼓鼓的。一边的凤里子则是眼神闪烁,认真地等着下面的回答。
大韵国的官府一般只管涉及动乱方面的大事,不禁私斗,对于私斗中的死亡也不追究。为了巩固国之根本,韵国只颁布了一条人人熟知的律法:对于枉死之人,其余无关之人有过问之权。这条律法,被人称为“问权法”,实际上造就了不少义士框扶社会正义道德,底层民众也充分感受到了国风之正。
所以,赖阿贵打死自己的老婆却与别人无关,话得勉强,不能得到众人的同情。
“阿贵,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凤里子忍不住发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非要打死自己的老婆不可?”
“唉!”赖阿贵叹气道,“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出来。我原先那老婆她在外面偷汉子!”
哦,原来是这样。众人听得表示理解,一个女人不思安分,去偷汉子,可恶!
赖阿贵平息了怒火,回忆道:
“她一直不承认在外和别人鬼混,直到被我当场抓住了,她却还和那男人联合起来打我……。后来,我也忍了。她却越来越嚣张,我被人戴绿帽了,还不当回事的样子,我根本不像个男人,没办法和我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她威胁要离家出去,要和那个男人私奔。我追了上去,怎么劝都留不住。……就这样,我气得把她给打死了!”
苏异不过十二岁,也不懂这男女之间的麻烦事,看着众人的反应,他估摸自己当时应该是做错事了。
“她去偷,那你不会去偷啊?也用不着打死人吧。”苏异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得众人哭笑不得。
赖阿贵怒气未消,坚持要和苏异武斗,以雪三年之耻。那些废功者听出这件事原是个误会,有些当时苏异做得没错,有些,苏异过分了,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意见很不一致。
苏异看着众人为此事争议,心中暗叹:几年来,管了那么多闲事,也不知做错了几件,又做对了几件?难怪他会有“霸王”的称号,指不定年少无知时还真好心做了不少错事。
苏异想着这些,有心补救却已无力可行,头皮发麻,脑袋嗡嗡响起来。
“赖大哥,苏异对不住了。”苏异起身施礼,得无奈。当年赖阿贵也真是个死心眼,问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显然已脱离了正常人的状态,怎么不愿意出自己的丑事,甘受苏异的责罚。可一旦沦为废人,赖阿贵体念到生活的艰辛,心中的恨意rì渐攀涨。
错事自有错事的原因,苏异想得纠结。
“好吧。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我已变成了废功者,我承认你是有机会报仇。但你即使要我的命,也值不了几个钱。”苏异得凄凉,突然从藏在腰间的钱袋中掏出几百枚铜币来,递到赖阿贵的面前,叹气道,“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玩意,这是我好不容易偷偷攒下来的四百铜币,就当作是弥补过失吧。”
苏异得诚恳。他本想从怀中的另一个钱袋中拿出一枚银币的,但怕引起太大的动静,弄不好招人眼红惹祸上身,那就麻烦了。所以,便把余下的铜币都取了出来,口中当作是自己现有的身家一样奉献。
赖阿贵见了那些铜币,不再嚷叫要死斗,想着苏异得也没错,以他的实力,真要和苏异拼命,未必能占到半分便宜。眼前这诱人的铜币,可相当于半年的收入啊!那些支持赖阿贵复仇的声音,在苏异的钱币攻击之下,也销声匿迹了。
废功者没有功力,想要挣钱不容易,很多情况下都在吃老本,往往成为家庭的负累,有些家境较惨的人还做起乞丐,所以铜币绝对是个好东西。
旁边已有人代为应答“收下吧”,赖阿贵很快便没了要死斗的底气,半推半就之下,便收下了那些令人羡慕的铜币。
“赖大哥,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赖阿福的人?”苏异突然发问。
“他是我哥。在苏家作坊工作,怎么了,你和我哥认识?”
“哦,认识——原来是这样。”苏异总算了结了这段心事,难怪制器房的赖头一直和他作对,又不愿告诉别人真正的原因,原来是羞于出口自家有个废人兄弟。
赖阿贵只当苏异和他哥哥关系不错,又得了四百铜币的赔偿,在众的人规劝之下,明白自身也有过错之责,对苏异的恨意顷刻消除,不过两三天,便当作兄弟一般称呼起来。
正当众人消除误会,要乐融融的气氛之时,又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出现了!
“哈哈。妙!非常之妙!”那人从东厅而来,一边鼓掌一边嘲笑道,“苏霸王真有一手啊,明明是错事,到头却让人当作恩情来相受!不错,是个人才!”
“要你多事?”苏异大怒,拍桌而起。
“不敢,在下朱五,来向苏公子挑战肉身斗!”来人冷笑道。
苏异又听到这“挑战”,有些纳闷。他才来这里不久,这已是接连受到了三次挑战了。以一个废功者之躯,还能如此,心下苦笑。
众废功者看到那个叫朱五的,原来是个二三十岁的青衣男子,腰间佩戴的阶带是中级武徒的系法——众人脸sè大变。这中级武徒向初级武徒挑战的做法,为社会道德所不耻。即便是肉身斗,也向来是低等级者向高等级者挑战,如果高等级者先提出挑战,那意思明摆着是要欺负弱者而来,何况所挑战的对象是个废功者?
众人都发出了嘘者。
朱五却不在乎,再次逼问:“苏异,你怕了?”那样子像是个死缠不休的主。
苏异念及午休时间所剩不多,他要是迟些赶回去的话就可能就要错过制器房的开炉。转想这个朱五-不是个善渣,他沦为废人的第一天便在街头上受到此人的刁难,如果他再退让,估计以后的rì子就不好过了。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苏异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等一下!”一个沉浑的声音叫道。只见一个皱巴巴的、身着白衣的老头,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他向苏异微微躬身施了见面礼,转身向那朱五冷冷道:“你一个人,有什么资格挑战苏少侠?老夫也是个废功者,就由我代替苏公子出手,陪你玩一玩。”
朱五听那白衣老头话得尖刻,再看他所系腰带是初级武徒的标志,咬牙狠声道:“老头,不想死的话,快让开!”
“哈哈,你不敢和我比试?”白衣老头笑得霸道。
“你又是什么人?”朱五谨慎发问。
“我姓白,人称白老爹。”
“好!”朱五双目冒火,“白老头,嫌命活得太长?我要和你死斗,你敢不敢?”
“奉陪!”白老爹答得干脆,听得苏异等一干废功者大叫可惜。一个废功者,怎么可能和一个有功力的中级武士比肉身斗呢?如果只是肉身斗还罢了,非得弄出个死斗来,这可是生死之战啊!
白老爹既应了死斗,很快引来食馆内众食客的欢呼声!
死斗之事,在食馆中比肉身斗还要难得一见。试想,如果不是极大仇恨,谁愿以xìng命相拼来武斗?
白老爹和朱五在众食客的高声呼喊中,一同进入比武场。苏异眼睁睁地看着这原本惹到他身上的祸事却被这半路杀出的一个老头给应承下来,心中过意不去,刚要上前阻止,一边的齐恙暗使眼sè,让他先不要动作。
苏异心中犯疑,这白老爹难道和齐恙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