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在街头上,也不知哪里招惹了他人。竟然有人破天荒地向他挑战,这在过往的几年里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现在,不但发生了,而且令他可气的是,向他挑战之人,竟然是个中级武徒跨等级的挑战!
不,这不是跨等级挑战,因为跨等级挑战指的是低等级的人向高等级的人挑战。现在他已沦为废人,中级武徒向他挑战,是高等级向低等级挑战,就是违反武修道德的欺凌。
苏异才想到可以呼救,却才发现自己的阶带还是按高级武徒的方式佩戴!难怪这人敢对自己下手。如此境况,中级武徒挑战佩戴高级阶带的武徒,根本不用商量约定什么,按规矩便可以直接开打。这便是阶带正确佩戴的重要之处。
苏异向后闪避不及,眼看朱五的双掌就要切入自己的胸口,他双手虽已抽出夺命鞭,但面对中级武徒,无半功力的废人,连带宝物也一齐成了废品,显然无力抵挡。感受到对方那双掌中真气能量的波动,苏异心中叫苦:“成了废人,难道还要做个伤残人不成?”
突然,旁边不远传来一声厉喝“退下!”,在最紧要的时刻,只见一把未出鞘的佩剑横飞到苏异的胸前,一下子挡住了朱五的双掌,生生地弹开那双切掌,接着剑鞘一转,反而拍向朱五的胸膛,逼得他退开两步,样子有些狼狈。
来人只用一招,便化解了朱五那凌厉的攻势!
朱五只觉双掌痛辣辣的,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抬眼惊恐地看着来人,只见一个身材修长十七八岁的少年潇洒地收了佩剑,少年腰间是三指宽的闪亮阶彩,显然是个九段武徒。
那少年双眼光shè寒星,只看了朱五一眼,朱五便吓得收回目光,低头不敢对视。
少年沉声喝道:“还不快滚?”。朱五忙躬身后退,很快便闪失在人群中,又七拐八弯,才悄悄奔到翠影楼前……
不仅是朱五,整条大街上的武徒,似乎都被这声音喝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时之间都假装左顾右盼,都各有自己的事务,那样子,就像是想要极力证明刚才在他们眼前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没有任何关联。
这半路杀出来的少年九段武徒,在佚城也受到众人的关注,大街上多数武徒都认得他。此人便是苏家另一位出名的少年高级武徒——苏桓。
“桓叔叔,你怎么来了?”苏异心存感激,虚心发问。
“你还不快回去?以后没事少到街上来。”苏桓依然语气冷淡。可是在苏异的眼中,眼前的这个比他大五岁的桓叔叔,已经不是自己原来所见和所想的那样冷酷。苏桓那潇洒的一招击退朱五,已让他由衷折服。
苏异只得跟在苏桓的后面,结束了半天漫无目的的逛荡,直接打道回府。
……
苏家作坊后堂,陈武士领着苏异见过窦管事。
“窦管事,族长特意交待,苏异虽出家门,仍是家族的一份子,一切按规矩办。”陈武士向窦管事躬身行礼道。
苏异抬头看着这平rì里几乎是从不出门的窦管事,只见一位身着jīng致华丽衣裳、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轮椅上,后边一个初级武师双手推着轮椅——这作坊的管事却是一个断了双腿的伤残人。虽是个伤残人,但比起他这个没了功力的废人,不知要好多少倍了。
苏异没料到这苏家作坊的管事,竟然是一个伤残者。往rì里,他只听长老们提起过,苏家作坊的窦管事颇有管事之能,可从未得见一面。这窦管事经长老特许,也不用亲自出席每月的苏家月会,如此特例,显然是得到家族极大的任信。
“你叫苏异?”窦管事煞白的脸皮下,嘴角只是轻轻动了动,便发出了沉浑的声音。
“在下苏异,见过窦管事!”苏异心下打定主意,虽然腰间的阶带已改为初级武徒的标志,但还是要显露就当自己是高级武徒时的气势为好,只想不给人看扁了。
“嗯。”窦管事了头,欣赏地看着苏异,手指轻轻挥动着叹道,“不愧为苏家百年难见的奇才,就算是变成了废人,还有那傲气。有种!”
这是苏异得知自己变成废人之后,再一次听到有人称赞自己是奇才。心底里那种滋味有多苦涩凄凉,难以形容。或许过去的他曾经多天才,但不管曾经有多神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恢复功力将成为他一生奋斗的目标。
窦管事看向一边站着的陈武士发话:“有劳陈武士了,请回去转告族长,就苏异在这里,请他放心。”
陈武士连忙答是,巴不得地快快退出去。
窦管事做出向前手势,人和轮椅一齐向前,围着苏异转圈子。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苏异的身前后上下,眼神变得越发奇异,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苏异这才注意到,这窦管事的腰间所戴是结系在左腰的紫sè阶带。这伤残之人,虽然肢体不全,但功力还在,依然是武师的地位待遇,不像苏异,身体无碍,功力散尽,地位就是最低的了。窦管事对他的客气,想必是看在族长的面子上。
窦管事身为作坊管事,却只是个高级武师,并不是以往猜想中的武杰。要知道,同为苏家重地的万宝大卖场,设有的“大管事”是个武杰,和武试堂的管事杨清泉一样同为大管事之职。苏家作坊管事为武师,显然是低了。
苏异知道,苏家作坊所辖至少还有两位武杰。如此看来,眼前这个伤残的老武师,足以统领武杰,当真不简单。也不知这老头子围着他看了这么久是个什么意思,苏异也不出声,待看这老武师如何安排自己。
苏异心下只想:既然已沦到了这地步,只好慢慢等到哪一天能恢复功力才敢有所抱负了。
窦管事无故摇了摇头,再看苏异时,只向身边人道:“蔡权,你带苏异去制器房,他是无段废人,就安排最轻松的活儿给他吧。”这老头根本不顾苏异的感受,直言“废人”,就像没事一样。
蔡权就是窦管事身边那位初级武师,他身材削瘦,有些驼背,年纪四十岁上下,从表面上看倒显得很普通。只是他那明亮坚定的眼神,显然是个jīng干忠实之人。
蔡权应了一声,即快步走出大堂,转头看见苏异还呆在原处,只叫:“苏异,快跟上。”
苏异看了看窦管事在轮椅上闭目,好像睡着一样,正想着要不要出声告辞。窦管事也不睁开眼,了句“去吧。”苏异应是,作揖而退。
苏异跟随蔡权出了后堂,再打量着这往rì的熟悉之地,只觉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他心里想到,从今往后,弄不好他就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一个废人,想要重新获得功力,再破士升为士阶,必是一条困难重重的道路。
“蔡叔叔,你和蔡模范有些相像啊。”苏异随口玩笑道,只想调解一下心情,毕竟这个蔡权和蔡力除了同姓氏,xìng格相貌等其余相差很大。
蔡权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却道:“他是我弟弟。”
“哦?——”苏异不敢相信,他从未听过蔡模范还有这么一个武师哥哥,同时还是作坊管事的得力助手。此刻,苏异很想知道蔡模范的情况,会不会在怪罪他不听劝阻,直接问蔡权如何。
蔡权并不理会苏异,只管走在前面,看不出喜怒。
起到一个转角,一边的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那声音嚷嚷道:“快让开,我要见我大哥!”
“苏永?”苏异听出那是弟弟的声音,便几步走近那门口。只见外边,一个武士拦住上窜下跳、急着一脸涨红的苏永。他正要伸手揪住苏永,听到后边的动静,转头看了看苏异,又见到蔡权向他摆了摆手,这才退到一边放开苏永。
苏永急步窜上前,抓住苏异的手,失声痛哭道:“大哥,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后真的不能再回到家里吗?他们都你是废人,我偏不相信……”他那声音变得颤抖,没人理解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就在这一个上午,整个佚城同时传开了两件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是消息是,佚城天才武徒苏异被证实沦为废人而逐出家门;另一个是,苏家族长夫人乔姨原来是一名深藏不露的武灵!
无论是苏家上下,还是佚城大众,很多人一时之间都不能接受如此震撼的消息。
这是两件让人不能安心的消息。
作为佚城天才武徒的苏异,自从青云选秀决赛中战平破阶武士之后,俨然成为众多武徒的偶像,甚至是一些武士和武师都对其赞不绝口,使他迅速成为佚城的传奇人物。如此天才,寄托了无数人的梦想,不料却是一朝沦为废人,人人为之痛惜。
天才沦为废人固然令人叹惜,默默无闻者成为一流强者却令人惊喜。乔姨一举成为佚城第六位武灵,更是以其十年如一rì的掩饰能力,令举城震惊。人们不禁要发问,身边还有多少这样隐藏着的强者?如此,不免弄得人心惶惶。自此,对于那些腰系白腰带,行为举止飘然者,人们更多了几分敬意。
对于苏永来,这两件事都和他的亲人有关,一件是天大的悲事,一件是天大的喜事。在极悲和极喜之间,也难得他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支撑到现在才爆发。
苏异看着弟弟一时间狂飙泪水,不由心里一阵痛楚。他咬了咬牙,斥声道:“哭什么哭?真没出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谁我不能再回苏家了?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回去,看谁有胆子敢阻拦!”
苏永忙止住哭声,擦了擦眼泪,嘴嘟起,一时受住了大哥方才的气势,眼睛中写满了疑虑,也不敢再出声。
“还不快回去!”苏异不忍再看苏永委屈的样子,抛下了这一句话,转身便入门去。一边的蔡权看着苏异这状态,目光为之一振,暗自头。
苏异原本打定主意,决定要好好地做一个有出息的废人,而见到弟弟苏永的那一刹那,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思变得紊乱。他的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向他叫嚣:“不行!绝对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有朝一rì要做个功力至强者。不要因为境遇不同而放弃自己的理想,要对得起自己,不能丢家人的脸!”
他挺了挺胸,却听到蔡权在身边大声叫道:“从今天开始,苏异就是你们的茶水侍奉!”
苏异抬头,只见到一个宽敞的房子里,七八十个光着黝黑臂膀的汉子,一个个睁大眼睛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