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头黑发像是盘膝在师姐头上的万千乌丝,墨色的味道开始像是笔墨一样在她左半头上浸染,将她半边原本银白的雪发渲染成了墨色,靓丽的墨色。
君问看着师姐挥斥的秀手,看着她静立在溪畔的身影,随之从她旁边缓缓走过。
手中依旧带着那只盛装了小红鱼的木桶,桶中没有清澈的溪水,只有一桶比之小红鱼本身还要艳红的血水,君问走到溪畔,走向那一剑与林易一同盘坐的溪畔,然后向虚弱的一剑点了点头。
接着又向一脸平静的林易点了点头。
林易看着眼前头戴斗笠的青年走过,没有吭声,准确的说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相互不识。
君问走到溪边,半只脚都猜到溪面,然而溪水没有满过他的草鞋,不曾打湿他赤裸在草席上的脚板,他小心翼翼的将木桶放置水面,轻缓翻起木桶的底部,所有积蓄在水桶里面的血水从桶中倒去,然后混入到清澈的溪水中。
一片艳红的血迹从溪中花开,比之之前一剑大腿上的那滴血意要艳红无数。
血水被溪面缓缓冲淡,直至一尾翻滚的小红鱼跃入溪中,噗通一声后,小红鱼有些虚弱的在溪水里游弋两圈,便又无比乖巧的游回了溪畔,游到了君问跟前。
小红鱼很乖巧,有些肥胖的身体圆乎乎的,它轻轻摆动着自己的鱼鳍,扭动自己那根有些无力的尾翼,溪面上的血水已经在溪中彻底消散,没有什么可以比身在溪里的小红鱼更加清楚溪中的清澈与纯净。
这是一条透明的溪,看似不深,却深不可触。
君问看着溪面,看着自己的本命物,看着它被自身的力量而收到伤势,心中不免有些心疼,然而便在这时,小红鱼轻轻颤抖着身体正向重新装满清水的木桶游去,从新游到了木桶里面。
君问将木桶从溪中挽出,蹲下的身体则是微微站起,他身子转向一旁的一剑,看着他一身的血迹与断去的四指,不由心升寒意,对于君问来说,他历世经验虽
然要比一剑多的多,并且也偶尔杀过那么几人,只不过他杀的人都是自己能记住的人。
他看这一剑,面无表情开口说道:“一剑,刚刚你太逞强了!”
一剑闻此,那张苍白而难看的脸色骤然一笑,但却看不出一丝畅意,他有些嘲讽说道:“有时候拼一些,总会得到的多一些,如果我在每一次的危难前都选择退却与逃避,并一直让自己修行于无血无伤的道路上,那么又如何能够真正领悟剑道的意义所在!”
君问对于一剑的执着向来有些钦佩,只不过是藏在心底里的钦佩,然而便是钦佩也好,仰慕也罢,可君问在看到对方那白骨掺杂血肉的手掌时,这些所谓的情意也便开始被另一种情愫取代。
君问缓缓放下自己手中的鱼竿与木桶,然后盘膝坐在一剑的旁边,口中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从被先生收为学生之前便一直沉迷于剑道,痴于剑道,但剑道归剑道,你就算如何沉迷并带有痴狂,可亦然不能让自己在修行的途中发生意外才是。”
说到这里,君问不禁顿了一口气,随之说道:“现在你的右手,五指已断其四,剩余一指更是只靠皮肉维系,等同于废弃,根本连剑都握不住,你又凭什么再去修行?”
听到这句话,不说一剑本人会受到打击,哪怕就算是一边静静聆听的林易都听不过去,他不认识眼前这位戴斗笠的青年,但他毕竟不是蠢人,故而隐隐之间已能猜测到对方是自己的师兄,甚至比一剑还要年长的师兄。
于是,一旁的林易便抢话在一剑之前说道:“师兄此言差矣!”
一句师兄,便吸引了君问的所有注意力,一剑听到小师弟开口,心想自己与对方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已是明白对方的修为虽是不如自己,但社会经验却着实老道,所以便将嘴巴那些将刚要吐出来反驳君问的话语悄然咽了下去,等待着自己这个小师弟继续说话,期待对方能用什么去回复君问。
他们只闻林易接着说道:“一剑师兄虽然此役身
负重伤,右手更是四指尽落,但修行本是修一种坚定不移的意志,修一种对万事不屈的精神,修一生不臣服于昊天的决心,所以哪怕就算是一剑师兄失去了右手,可他还有左手,还有双腿,还有他活着的心,因此,他自然也会有继续修行下去的资本。”
林易说到这里,耳边不由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炸响。
天际一片红光弥漫,师姐控制着大红鱼袭向杨树旁的谷叔,大红鱼与刀意相撞,气势骇然震天,抬眼望,林易看到了远处那正在与师姐交战的中年男子,心中早已知晓对方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同时也是陆长云或萧德派来的杀手,心中的恨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他回过神来,口中接着说道:“对我来说,只要一名修行的人心活着,那么修行便不会弃,也不能弃,这就好比仇人若是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就算无手无脚,可你还有一张嘴巴的话,也定然会止住那些无用的求饶与废话,最终用嘴巴狠狠地咬死对方!”
君问听此,心中不免对眼前之人感到微愕,他很认真看着的对方,心中清楚对方便是先生之前交代的小师弟。
小师弟绝非是一个寻常的小师弟,或者说对方说的这些话看似平淡,但决计都是不可多得的大道理,所以君问想要再说话,便要经过细心思考与琢磨方可。
因此,君问缄默了许久,久到师姐都控制着大红鱼彻底炸开,直到一抹无比耀眼的银光从红光之内浮现,一朵宛若石磨般大小的黑白双色莲花从大红鱼残破的身躯里涌出,涌向那名手持战刀的谷叔之时,他才对着小师弟开口说道:“修行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知道小师弟说的都是实话,但一剑向来只会用右手使剑,又哪里能够用左手使出之前那样强劲的剑意!”
林易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一片坚定说道:“左手与右手,那只不都还是手?而且它们之所以在人们感觉中显得不同,不过都是存在于习惯和不习惯之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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