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前面的街垒阵地,由保安团三营一连五排把守。
这个排是牛头冲大胜十七团后扩编的部队,除了几个基层的骨干军官,大都是刚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战场经验比老兵差得太远,经过两天拼杀,减员了十余人,又从老营的后备队里补充了一批新兵,王铁胆就这么上了战场。
比起老营的这批新兵,排里的其他士兵又算是老兵,起码受过几个月的训练,又经过这两天战斗的洗礼,打起仗来规规矩矩,有板有眼。
王铁胆这批老营的兄弟却差了太多,好多人以前从没放过枪,更不要说流血杀敌,躲在街垒后面看了半天,被骡马市上惨烈的战斗吓得腿肚子直抖。
炮火的轰击下,不时有残肢断臂飞起,而在近距离的巷战中,普通枪械也显现出了极大的威力,一枪从额头上打进去,前面只是一个小小的弹孔,后面却破开一个鸡蛋大小的血洞,脑浆和鲜血四处飞溅,几名新兵再也忍耐不住,纷纷俯下身子吐个不停。
王铁胆也没了参战前的豪气,脸sè铁青,好像又回到一年前那副场景,被马三儿一枪打在腿上,几乎丧命,恍惚之中,那条伤腿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不由自主轻轻哆嗦起来。
国民军的这次攻击尤其凶猛,迫击炮连续轰鸣,轻重机枪突突作响,敢死队一排排的被打倒,又一排排地冲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扑上阵地,直鲁联军的火力越来越弱,终于爆发出一片喊叫,士兵们纷纷转身跳出掩体,向后狂奔逃窜。
骡马市阵地失守,直鲁联军败下来了!
“准备战斗!”
排长发出命令,士兵们纷纷拉动枪栓,眯眼瞄准,但是面前都是友军的败兵,一时却无法开枪shè击。
‘通——,通——’
国民军的迫击炮追着屁股打了过来,开始轰击街垒,后面的追兵也死死咬着国民军,又疯狂地冲向了保安团的阵地,渐渐连眉眼都能看清。
这股子敌人,足足有两三百人,一个个端着枪疾步向前,只盼能跟在直鲁联军败兵的身后,尽快冲进保安团的阵地。
“shè击!”
敌人越来越近,五排长毫不犹豫地下令,一排枪弹shè出,把直鲁联军的败兵打倒了一片,败兵们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向左右避开,保安团的机枪随即开始吼叫,子弹像雨点般洒向了后面的国民军。
但是刚刚打出一排子弹,国民军的迫击炮已经盯上了这个火力点,两颗炮弹飞来,直接将机枪炸哑,弹片飞溅,正中五排长的胸口,五排长一声不吭地载倒在沙包上。
国民军的敢死队齐声呐喊,又一起扑了上来。
“快撤!快撤!快逃吧!”弹雨之中,直鲁联军的败兵已经神志不清,脑子里只剩下逃命的念头,狂奔着跳过街垒,向后逃去,嘴里还在疯狂地大呼小叫。
王铁胆一愣神间,身边的战友已经纷纷起身向后逃去,不知是谁还向着他大声喊叫:“撤,撤,再不跑就没命了!”
王铁胆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左右一看,身边已经没有多少同伴,前面国民军却蜂拥而来,越冲越近,狰狞的面孔清晰可见,连忙跟着败兵向后逃去,一枪未放的步枪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没命令不能撤……”一名老兵大声喊着,想要拦住逃兵,手里的花机关枪仍在不停地扫shè,突然间身上连中几枪,抖动了两下,就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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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下,二十来个逃兵站成一排,面如死灰,在军法队的枪口下瑟瑟发抖。
邵得彪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肖林问道:“兄弟,这件事,你说怎么办?”
刚才的战斗过程,邵得彪在钟鼓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平时,早就毫不犹豫行了军法。但是这批逃兵大多是老营的兄弟,第一次上战场,多少有些情有可原,而且很多人都是肖林手下的可用之人,尤其是那个王铁胆,是一直跟着肖林的心腹,如何处置,还得征求一下肖林的意见。
“这个…….”肖林也有些犹豫,虽说军法无情,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作自己在那种情况下,恐怕逃得比谁都快。
“大哥,大敌当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讲理**,终归还要讲情,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枪毙,肖林琢磨了一下,缓缓说道:“可以这样,让他们将功赎罪,把丢掉的阵地躲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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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下,二十几人组成的敢死队排成一列,正在领枪。
肖林拿起一支步枪递给王铁胆:“拿好了,兄弟,这次可不能再丢掉了!”
王铁胆接过步枪,眼圈一红,眼泪扑簌簌地涌了出来,也不去擦,哗啦一声拉上枪栓,转身入列。
就在此时,保安团仅有的两门迫击炮突然开火,十几具掷弹筒在旁边配合,国民军刚刚占领的街垒上一片硝烟,火光翻腾!
硝烟稍散,街垒前突然杀出了一群敢死队员,王铁胆冲在最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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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早厮杀到午后,国民军的进攻势头渐渐趋缓,终于在钟鼓楼前停了下来,守军被挤压的越来越紧密,防御也变得越来越强,几乎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伤亡之大,让谭庆心疼不已。
兴隆之战,伤亡已经近千,打成了一场烂仗,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国民军都得不偿失。
守军出乎意料的难缠,城墙被攻破后并没有崩溃,反而层层设防,和国民军打起了巷战,这个结果,谭庆实在没有料到,如果早知道敌人这么顽强,一开始他就不会选择攻打兴隆。
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仗打到这个份上,投入的代价已经太大,就此认输实在不甘心,几天的激战下来,部队消耗太大,必须尽快拿下兴隆,进行休整。
好在战斗还算顺利,已经攻陷了半个县城,照这么发展下去,早晚都会取得胜利。
奇怪的是,明明是必败之局,守军却还在坚持,死守硬拼,就是不撤,有些不对劲。
多年军旅生涯,谭庆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却找不到来源。
魏益三和石友三的主力部队奔袭京津,直鲁联军和镇威军都被调了过去,兴隆县周围100公里内再没有敌人,实在想不通危险会来自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