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一宝豁然转身,一直眯着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突然转变的气势让一直刀头舔血的胡大锦都有些震惊,卢子秋却浑然不觉一般。
“哦?卢大人还有什么指教吗?”于一宝对于卢子秋的镇定自若也很惊讶,以他多年养成的气势,别说卢子秋这样一个初涉官场的菜鸟,就是一些官场老油条在他的逼视之下都做不到如此的泰然自若,于一宝对于卢子秋的评价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一个档次,看来这个同进士身份的庶吉士、信任的监察御史并非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指教不敢当,只是还要麻烦于大人把这位大闹觅春楼的申大人送将回去,莫伤了朝廷的体面。”卢子秋用下巴朝申研成努了努,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申研成的脸色又变,却最终没有说话,恨恨的离开。
卢子秋又交代觅春楼的老鸨子多找几个姑娘陪胡大锦,众人一看,好嘛!打了首辅大人的公子,顶走了顺天府丞,别说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就是比他还大的官都不一定还有胆色留在这里,可人间不仅留了,而且一样找姑娘喝花酒,什么都不耽误,感情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没放在人家心上。
卢子秋轻车熟路的来到羽希姑娘的花府,只见羽希姑娘满面愁容,见到卢子秋进来施了一礼。
“卢公子,为了羽希一轻贱女子得罪位高权重的首辅大人,羽希不知如何回报,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公子还是早早离京吧。”
卢子秋淡淡一笑:“莫说今天侮辱小姐的是申时行的儿子,便是首辅大人亲来,我一样抽他嘴巴子!为了小姐即便豁出这条命去也在所不惜。”卢子秋说的真真假假,今天打申时行是因为他看准了万历皇帝是要他作一个孤臣,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不顺着皇帝的意思做作样子呢?如果今天不是撞上了倒霉的申时行,卢子秋还要另想办法得罪一些人呢!
“公子……”虽然平时倾慕她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刚才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唯独是他——虽也觉得他是莽撞了些,却又怎能不让她一颗芳心为之摇曳呢?
“小姐无须再说了,如果在下一走了之,小姐的处境将更加的艰难,在下虽然一介清贫书生,芝麻绿豆点的官,却又怎肯将此危难之境留予小姐呢?”装,继续装,要装就要装到底啊。
“公子,如若公子不弃,羽希……羽希愿意与公子一同离开京城是非之地。”羽希姑娘冲动之下脱口而出道,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毕竟与卢子秋交往不深,如此决定实在是草率了。
“啊?”卢子秋想不到羽希会说出这样的话,心说坏了,装过火了,要想办法弥补才行。
长揖到地,卢子秋刚烈的说道:“区区感谢小姐高义,然而在下却并非趁人之危之人!也不想小姐感恩图报,坦白的说——”在跟了卢子秋多年之后,羽希小姐回忆,当卢子秋说到“坦白的说”或者“实话告诉你”的时候,他后面说的连半句真话都没有。
“今日出手仅仅只为义愤,并非对姑娘有所图,更不需姑娘作此牺牲,姑娘只管放宽了心,今天遇到这事的即便不是你羽希,而换成任何一个平凡的人,甚至我素不相识,我都不会放手不管。因为我头上顶着的是朗朗乾坤,是煌煌日月,我卢子秋也想升官,也想发财,可是我不会拿我的良心去换,如果二者只能选其一,那么即便是付出我的生命,我也会还世间一个公道!”说罢,卢子秋头也不回,昂然离去,宛如慷慨就义的壮士。
望着卢子秋远去的背影,羽希久久不能移目。一直幽闭的芳心竟然微微有一些开启,只觉得他虽然只是一介羸弱的书生,既没有斐然的文采,也没有高明的身手,甚至没有多么英俊的外表,可他却不畏强权,身挑道义,比许多闻名遐迩的才子名士都要强的多。
“兄弟,哥哥是在有些看不懂了,这羽希姑娘明明已经对你倾心,甚至今晚你就可以得偿许多男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兄弟为何要退却呢?”出了别院,胡大锦依旧惋惜不已。
“胡大哥,你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是一个想‘通’了,一个想‘开’了那些事吗?胡大哥觉得女人的衣服是自己心甘情愿脱掉的好,还是用强脱掉的好?”卢子秋心知胡大锦有意接触自己肯定不简单,今天晚上试了一下,心中已经了然,试问有哪个锦衣卫会为了七品御使的一句话而敢去打首辅的公子呢?很明显,胡大锦是皇上派来的,中间也或多或少的有秦礼的因素在里面。即便不考虑这两层,但是锦衣卫就不是卢子秋愿意得罪的——解缙,够牛逼了吧?大明朝二百多年都数一数二的大才子,就因为得罪了锦衣卫,被活活冻死了;赵文华,干爹是严嵩,自己也身为尚书,够牛逼了吧?就是因为得罪了锦衣卫被毒死了,而且肠穿肚烂。既然要与胡大锦搞好关系,卢子秋便不掉书袋,说些通俗甚至有些粗俗话来,果然让胡大锦大有好感。
“看兄弟说的,当然是自己脱掉的好——兄弟的意思是说那小妞对你还没有真正的倾心?”
“真叫胡大哥说对了!那羽希要是如此易与的,早就被京城一肚子花花常常的纨绔们给骗上了床,还会是个清倌儿吗?”
“着啊!”胡大锦一拍大腿:“感情兄弟这是在放长线呢。”
“知我者——胡大哥也!”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男人们都懂的笑声。
“欺人太甚,实在欺人太甚!”申府中,申研成正向首辅老爹哭诉:“爹,他这哪是打的儿子啊,他根本就没把您这个首辅大臣放在眼里啊。”
“混账!”申时行一拍桌子:“你懂个什么?他卢子秋小小的七品御史敢这么做,那是因为背后有人呢!”
“谁这么大胆子敢和爹您作对——您是说皇上他?”申研成反应的也不慢:“那儿子这个哑巴亏就这么吞了?”
“当然不能这么算了,这笔账我们跟他慢慢算。”申时行摘下堂前的一片花瓣,在掌心中捻得粉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