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茅士学第一次登门拜访,自从年前的诗比,他便常常来拜访。他打的什么主意,女儿一眼便看穿了,对他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
如果是以前,聂府尹也许不会插手此事,但是现在……“请茅公子去大堂。”
“是,老爷。”
聂府尹嘱咐丫环秋儿侍候好小姐,又令另一个下人出后门去请大夫,他这才往前堂走去。
茅士学到了大堂没有危坐正襟,反而欣赏起挂在墙上字画的来。
这样随便,聂府尹是不喜的。自己与他有没有什么交往,他却这么随便,聂府尹甚至有着些许的不满,不过想到他父亲御医的身份,他现在正用的到,也只能压下这火气,甚至主动和他打招呼道:“茅贤侄怎么有空到伯父这来?”
面带微笑,仿佛真是多少年的故交好友似的。
听了这样的称呼,茅士学立即来了精神,看来丫环没有骗我,这聂小姐果然是病了。
这样的信息对别人没什么,但是对他却是极为重要。
文人相见,总是要先寒暄一番,然后才步入正题。
而茅士学的正题便是提亲。
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他明知道这小姐病了,怎么还会来提亲?
这就要说起本朝的政治斗争了。
想乘风直上,政治立场极为重要。
反正目前来看,这反对蔡京的,几乎没有一个是官运亨通的。
茅士学的父亲是个御医,地方上来看,这茅士学很了不起。不然,怎么会借到蔡相的园子?
可这什么事都怕个比较。
一个御医,除非是顶尖顶尖,技压群医的那种,否则他是怎么也比不了这蔡相门下这亲自提拔的门生的。
这便是他们这些消息灵通人士的政治嗅觉。
一个生病的女子怕什么?男儿三妻四妾,何患无妻?就是有病,不也还有古之西施捧心吗?
只要是能搭上蔡相的路子,别说娶一个病西施,就是娶一个瓷人供上,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以说左玉郎的死,真的对他打击很大。
那么多可人娇媚的小娘子,却说是死于鬼魅之手。其中没有内慕,他是断然不信的。
做官,做大官。这是茅士学的人生,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左玉郎。
聂府尹沉吟着:“这事,老夫一直听小女的。”
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答应,这女儿刚醒,万一恢复了,他可承受不了二次的打击。
“伯父,这等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小侄来时,已与家父商议了此事,家父是认同的。”他加上了筹码。
聂府尹不断抚着胡子。御医,他所欲也;女儿,他所欲也。
茅士学又说:“只要大人应允,小侄必定会以本次秋闱登科来迎娶聂小姐。”
“好,老夫应了。”聂府尹下了决定,也是为了留下一条退路,自己女儿若是好不起来,他还是要借助御医的。
为了女儿的病情,他决定再冒一次险。如果女儿好了,又实在不愿意,他到时再想办法就是。
茅士学这么急匆匆想迎娶自己的女儿,聂府尹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自从他做了这府尹,提亲的人就没断过,而且其条件一个比一个好,甚至连那群勋贵都有人来提亲。
他知道自己女儿美,但是外人不知道。他们绝不是仅仅为个自己女儿来的,看中的还是背后的蔡相。
可是自己与蔡相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难道不知道吗?就是以前不知道,他现在也知道了。
去年中秋节前,蔡京、童贯、高俅、杨戬等四人随驾,见皇帝高兴,他们也是志满意得。
高俅对宋徽宗说:“陛下,前闻苏学士有著名的咏中秋词,臣想朗诵给陛下听,不知可否?”
宋徽宗一听,随即明白,高俅是想借机帮昔日主子苏东坡求什么来着,便道:“听说爱卿始终不忘苏氏,每有苏门子弟入都,你都给他们很多钱物。难得啊!”
高俅寂寞跪倒说:“臣昔为苏学士身边一书童,蒙陛下厚恩,得有今日,臣所给的,其实都是陛下所赐。”
宋徽宗又说:“听说你很会发财呀,连军队的地皮也不放过,这些也是朕所赐吗?”斜着眼睛依次瞪了蔡京、童贯、杨戬一眼。四人顿时吓得汗流浃背,一齐跪倒谢罪,对他们来说,这个中秋节过得实在惊魂,虽然宋徽宗也就说说而已,并未真的处罚他们。
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提了一个外人去做这江宁府的府尹。也就是说他当年不过是个捡漏的罢了。
自己白白烦恼了一回,却仅仅是自己吓自己。
可是真到了地方,他也才发现这蔡京的名号有多么好用。至少没有一个敢直接逼迫自己嫁女儿的。
他们会怕自己这小小的府尹吗?不,不见得。他们怕的是蔡京蔡相。这一点聂府尹是深知的。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与蔡相没有关系,他们一定不会对自己和颜悦色。甚至不放过自己也说不定。
这也是他反对自己女儿与宁采臣的原因。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真的怕了,甚至想过真的投靠蔡京算了。
正由于他的动摇,也才会答应茅士学的登科迎娶。
一是为了女儿病。如果成了一家人,茅御医是肯定会全力救治的。
二,便是为了能顶上蔡京门下的名头。
蔡京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只要自己手下有什么红白喜事,他即使人不到,也会捎礼去的。
但是聂府尹现在怕的就是这个。他可不是蔡京的人,女儿出嫁,蔡京却没有随礼,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双方各怀鬼胎,却是目的一致,自然容易达成共识。
如果他知道现在蔡京正想法设法想把宁采臣弄到京里去,那他就不会这会选了。
一个不过是由于治病关系的御医之子,一个却是简在帝心,让蔡京高俅却念念不忘的人。
特别是高俅,去年中秋前的故事说明,他的发达不过靠的是苏轼的余荫罢了。可惜他虽然做过苏轼的书僮,却没有继承到苏轼的才华。不然,他也不会干巴巴地拿苏轼的诗词说事了。
所以他才需要宁采臣,一个豪放派诗人在朝,时不时吟上那么几句新诗。这可比他干巴巴地直接说苏轼的诗,要更能打动官家。
别忘了,当朝赵官家可是个文艺青年。
与文艺青年直接说某某某,绝对是比不上文学上的共鸣的。他自己想到的,其赏赐力度也大。可能就不是江宁府,而是江南东路,又或是两浙路,这样的大官位了。
可是这么一个好女婿,他偏偏往外推,害得女儿自杀。
人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事是各种说道,但是朝中没人,这消息是绝对别想多通畅的。
自己娘子快成别人的宁采臣,此时正赶往南山村。因为南山村的桔子突然红了。
这样的喜事,他们自然忘不了宁采臣,纷纷说是宁采臣这星君下凡,只稍指点了他们一下,他们便有了果树。
当然也有不服气的,认为这果树与宁采臣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别人只问了一句,他们便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在这儿也不是一代、两代了。你们以前见过山上的果树结果吗?”
他们哪见过,那时老妖为祸,生气全无,结果?结个茄子。
不过这果子多了也发愁,因为根本卖不了这么多,所以他们又把宁采臣请来,求个方法。
漫山的桔子树,每一棵都在挂果,仿佛是要把这些年没有挂果的遗憾,一举全补上似的。
“相公你看,这多好的果子啊!可是咱杭州这地,一天根本卖不了几箩筐,再这样下去,这果子非全烂了不可。”
南山村的人发现了这可以卖钱的桔子,恨不能每一个都卖了。可这满山的桔子树同一时间红了,别说是卖了,就是连卖加吃都来不了。
宁采臣想了想说:“你们就没试过走远点儿卖。”
“相公,不行。走远了,这税也多,卖了还没有税多。”南山村人全摇头。
宁采臣这才想起这古代陆地上城与城之间是有关卡收税的,这走的越远,一路上收的税越多,绝没有什么统一收一次税,便不再收了的说法。
“对了,陆路不行,你们可以走海路啊!”这海上总没有收税的吧!
“可是公子,这海商我们也不认识啊!”
“好吧!这事交给我吧!”海商虽然有个商字,士农工商排在末,但是你真一个农民,一个工匠去拜访人家试试?能搭理你才怪。
可宁采臣就不同了,他不仅是士,还可以借着这次三元宴的东风。
所谓三元宴可不是只开一天,而是连开三天。
第一天称初登,也就是昨天那样,大家先互相认识一下,然后试试合不合,也就是花前月下,来不来。
总免不了看不上,不来的。
第一天结束,第二天称二元,也就是女方父亲登场,考验女儿看中的才子。
过了这一关,第三天还有伴的,才叫中三元。
为了这南山村的村人,就是没有伴,宁采臣也得厚着脸皮再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