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报仇的机会来了,高队正给大伙讲讲。” 史猴儿掩住房门,压低了嗓门。
“这个吗,斥候选拔可不是报仇,岳旅帅成旅帅讲了,再不许寻衅私斗,本着对越骑兄弟的生命负责,提高选拔标准。第一项选拔为野地奔跑,训练逃命的技能。” 高大胆义正词严,一脸正色。
“这不是跟以前一样吗?”大嘴嘀咕了一句。
“不过要斥候扮游骑,骑马用泥箭木刀在后追杀越骑。” 史猴儿一摸手臂上的青瘀,痛得吸了口凉气。
“第二项也是斥候配双马,持弓箭木刀追逐,越骑单马逃命。”白行水咬牙推测。
“不用说了,第三项他们守营,不配刀枪,我们摸营。他们日夜提心吊胆,我们随时下手。” 大嘴笑得合不拢嘴。
高大胆阴阴地笑了起来,营房中斥候都掩嘴偷笑,只有斥候揍人,没有越骑还手,麻哥就是高,不动声色报了仇,还光明正大。
“这次选拔为期半月,我们可以随意安排三项选拔内容,反复训练他们,作好记录。”刘书胜认真地补充。
报复的快感可以延续半个月,史猴儿提议:“兄弟们,今日军营休沐,巫闾城昨儿新开了家报春晓酒肆,凑份子一起去。”
众人轰然应诺,难得的整齐。
酉时,日落,报春晓酒肆大堂。
逐北军越骑坐了三十几张圆桌,酒是烈酒,菜是寻常的家常菜,不过味道堪比营州的大酒楼醉春风。
廋高个少年眼望着满桌美食,食指大动。野蘑谷最后一月的训练也太苦了,七天的连续行军,没有一口热汤热饭,干馕、炒米、肉肠,就着自酿的马奶酒填充肚子。
廋高个少年端起酒盅:“兄弟们,戎马人生有苦有甜,有悲有喜,这样才活得精彩。好男儿,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饮尽!吃菜!”一仰脖,烈酒顺喉而下。
“饮尽!”越骑们纷纷端起酒杯,一人限半斤烈酒,菜可是管够。不到半个时辰,酒醉饭饱,结账离去。
在门口,越骑和斥候两伙人碰见,斥候主动热情向廋高个少年为首的越骑打了招呼,史猴儿盯了几眼廋高个少年,一边思索,一边琢磨,这小子面皮细嫩,眉清目秀,行事也还沉稳……“哎,兄弟们,等等我。”
走出酒肆的越骑们感受了斥候旅莫名其妙的热情,傍晚,巫闾城的山风激荡,大家分明感到有些冷。
选拔训练第一日,
越骑们才彻彻底底明白了斥候的热情,那是斥候箭无虚发的问候,那是斥候高举木棒狠狠砸下的亲切,那是斥候对淘汰的越骑大声的喝骂,猪生下来就笨,但还是赶不上你们。
看着青肿紫瘀的越骑再也站不成整齐的队列,刘队正强忍住笑意:“巫闾城斥候选拔训练都是这样,这是为越骑兄弟好,换做契丹游骑,越骑兄弟的生命就没有了,下手越狠,越骑兄弟的记忆就越深。战场上活命的机会就大……”
刘队正很是佩服自己,岳麻哥和成刀疤怕得罪越骑,选拔训练根本不出面,自己这样讲了,还能得越骑的好感,说不得,他们还会请斥候到报春晓酒肆喝顿酒。算了,还是结束吧,越骑们盯人眼神有些可怕。
第一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一个没有。
晚上,越骑们齐聚四间营房。闭门点灯,商量了半个时辰。
第二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三人。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越骑们慢慢有了进步。
西水河畔,齐腰深的青草在风的吹拂下,波浪般轻轻荡漾。几十个平卢军越骑如惊弓之鸟,纵马狂逃,后面的斥候一人双马,呼喝连连,身着长袍左衽的契丹胡服,不时张弓拉箭,箭矢射在未着甲胄的越骑身上,疼痛难忍,力道足让越骑坠落马下,幸亏是去了箭簇的羽箭。
前面道路渐渐起伏,赵小三强忍背上火辣辣的疼痛,紧伏马鞍,望了一眼前面的丘陵缓坡,从那儿弃马登上丘陵,坚持下来今日的选拔训练就过关了。
今日凌晨偷袭的斥候吃了大亏,摸营夜袭那是逐北军的传统,明哨暗哨,双哨连环哨,手段层出不穷,斥候摸进来时,六天来吃尽苦头的越骑终于逮着了机会,用木棒陷阱狠狠回敬了斥候前辈,这几日心情舒畅,打得顺手的斥候猝不及防,被当场打翻多人。
训练了六天的越骑,都有点儿手软的斥候,今日重新激发了凶性,两项选拔合在一起,落马后没有立刻趴在地下的,雨点般的箭只和棍棒立刻呼啸而来。
斥候旅还要执行侦缉,侯望的任务,选拔训练都是由斥候岳团和成团轮流进行,岳团的上下艺高人胆大,好勇斗狠又不乏机智,仿若烈火;成团阴柔,善于伪装设伏偷袭。越骑每日在冰与火的训练中咬牙煎熬。
赵小三耳边又响起弓弦声,躲过两箭,还是中箭应声落马,后面的几个斥候一阵欢呼,群殴中出尽风头的赵小三早被斥候盯得死死的,每日都是重点照顾的对象。
史猴儿冲在前面,纵马向前一看草丛里,大叫:“蹬里藏身,人还在马上。”
那匹马冲上丘陵。赵小三弃马,忽快忽慢,之字形变幻路线向丘陵顶上跑去。
第六日,三百越骑通过选拔训练的三十七人,比昨日多了九人,比前日多了十六人。
第七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四十一人。
第八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三十五人,斥候们也开动脑筋改变了追杀的方法。
第九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四十三人,越骑适应变化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晚上收兵回营,较场上摆着三具斥候尸首,今日执行侦缉的斥候成旅,遇上了一队契丹游骑,追逐战斥候中伤两人,死三人。
越骑们主动排成队,一个个上前查看斥候的中箭部位,静听斥候讲述遭遇战,那一晚,越骑的心里沉甸甸的,因为有一个斥候被利箭贯穿了头颅,游*的准头太恐怖了。
第十日,通过选拔训练的越骑数量上升到六十八人,以后几天,逐日上升,后来就在二百人上下浮动。
十五日的选拔训练总算完了,岳麻子偷偷去看了好几回,胸中多了几分成算,这批斥候,素质真他妈不赖,悟性也不错。按巫闾城斥候选拔的标准,全都可收,只是顾忌军中子弟和百名伤亡人数,只有逐批地拉出去锤炼,慢慢来,千万别想着杀敌建功的事,杀人一千,自损八百。
这批越骑中肯定有父辈为将军的军中子弟,有十来个少年,骑射胆识俱佳,在巫闾城这等边镇淬炼几年,肯定会镇守一方,与他们有了交情,让他们见识岳鼎的统兵之能,这次升迁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岳鼎来到了一间营房外,他暗中观察过,这间营房隐隐有越骑的头领,尤其是那个廋高个少年。
“口令?”营房外一个明哨喝问。
“重阳,岳旅帅视察营房。”岳鼎大大方方走了过去,他感觉暗中有弓箭对准他。
“回令,鸭梨,属下进去通报一声。”
“不必了,你接着巡逻。” 岳鼎挥挥手,走进了院落,斥候旅军饷高,待遇好,单独在军营旁拨了带院落的营房,二十人一间,平日里也就住五六名斥候,现在满满的住了二十人
营房内传来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
“我听卢龙牙将李定远说过,《李卫公问对》论及奇正的变化,太宗以霍邑之战举例,李建成坠马,右翼退却,宋老生见状竭力东进,卫公认为这是奇兵,太宗亲率精锐越骑自南边原野飞驰而下,冲乱宋老生阵脚,因此大胜。卫公视为正兵,他不敢苟同,战场瞬息万变,不过是太宗勇冠三军,善于把握战机而已,斥候的小规模接阵厮杀,就是锻炼将领把握战机的能力,古之名将,一不是从兵书中读出来的,二不是训练出来的,那是战场血与火淬炼出来的……”
岳鼎在门外听了半天,心中有些东西豁然而通,实战经验丰富不动脑子总结,不知要用多少兄弟的鲜血才能换回教训。
“属下参见岳校尉。”营房内早就察觉岳鼎的到来,只是讲授兵书的少年未吭声,大家专注地听完,才拉开房门参见岳鼎。
岳鼎进了房门,也不隐瞒自己在门外驻足偷听:“刚才是那位在讲授兵书,岳鼎不忍打搅,自觉受益匪浅。”
赵小三接道:“长夜漫漫,大家一时没了睡意,胡诌的,有污岳校尉的清听。”
这分明不是刚才的声音,刚才的少年绝对是将门子弟,老岳有的是办法,“列队,报名。”
“赵小三,张二,秦七,李甲三,李乙六,周大,段六,李丙五……李甲三。”那个廋高个少年最后接到。
“某说的是大名,像我,小名岳麻子,大名岳鼎。”岳鼎急了,小名是个代号,大名才看得出谁是将门子弟。
“我等无甚功劳,未敢在军中扬名。”李甲三躬身抱拳,对岳鼎极为尊敬。
看来问不出情况,日后慢慢接触吧。岳鼎有点失望,来营房想攀点交情,重点照顾那几名将门子弟。逐北军来自山海,山海富甲河朔三镇,今日进城的几名越骑校尉,手持连弩看着让人眼馋,还有那日群殴的由头,新战袍和丝绸内衣,弟兄们嘀咕了好久……
岳鼎摇头,叹气,告辞走出了营房门。
“岳校尉留步。”有个少年喊道。
岳鼎站住,转过身来,那个廋高个少年抱拳道:“岳校尉,越骑半月来天天练的是逃命躲避防守的功夫,越骑都有些气馁,如将选拔训练增加十日,由逐北营越骑对抗巫闾城斥候,岳校尉成校尉愿意每日指点逐北营越骑……”
老子还愿意天天训练下去,瞅准机会,带领你们打上一两仗,见几次血,割几颗胡虏人头,交了军令状。就是差上一些,或许陈游击也不会较真,因为违了军令斩了岳鼎。
岳鼎记起来了,廋高个少年名叫李甲三。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甲三朗声道:“逐北军越骑有重礼相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