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山军堡周围全是两百步左右空旷的斜坡,有一大片草丛未被践踏,一丛丛黄色雏菊在时聚时散的晨雾中露出淡美素雅的身姿儿。
拉起护脸甲,逐北右营指挥使耿精忠长舒了口气:“弓弩手,滚石檑木!”
踩着残尸断臂,耿精忠走到堡墙边,猛地搬开一个扳机,“哐当!”沉重的滚脚檑顺着堡墙山坡呼啸而下。
两端带车轮,中间一段巨木,上面钉着狼牙刺,中间还带着一圈绳索,滚下去还可拉上来,守城可重复使用的战具,杀伤力极大。
十几个滚脚檑挟带着劲风,碾过抱头鼠窜的奚骑,山坡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密集的箭矢紧跟着朝奚骑淋下,箭簇闪着亮光,在朝阳下如同太阳雨,在奚骑密集的人群中绽开一朵朵赤红殷艳的血花。
薄雾在温暖的秋阳下被驱散,露出首山青翠俊美的身姿,狼牙骑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怒龙呼啸着扑向山脚。
山脚下,缓坡高处,留了五百奚骑看守马匹,同时护住后路,见狼牙骑扑来,奚骑吹起报警的牛角号,一名百夫长大声喝令,举着弯刀狠踢马腹,带着两百奚骑呼喝着冲下缓坡。
昨夜下雨,弓弦受潮,奚骑目的很明确,贴上去与狼牙骑斗狠!
射雕手也有失手的时候,奚骑在山地策马如飞,玩着蹬里藏身等花式骑术,避开不少羽箭。
“射人先射马!”李贤齐扭身反射,星铁弓弓渊颤动,一枝风羽箭正中当先的百夫长马头,那马中箭忍受不了临死前痛苦,长嘶一声,马身跌倒,将百夫长横摔出去,跌了个七荤八素。
射雕手的羽箭如饿鹰一般扑向战马。
战马弥足珍贵,是战士亲密的伙伴,临战谁也不会将羽箭射向战马。
狼牙骑就这么干了,为了胜利,不惜一切手段。
山路本就崎岖,前面的奚骑出了状况,后面的奚骑减速的减速,勒马扯缰竟然没有出现人仰马翻的状况。
远程打击,不遗余力,几轮箭雨一过,李贤齐还在盘马弯弓,定远将军张允伸已经率六十多骑铁弓骑冲杀过去。
昨夜袭营还剩下这几十骑,没有呐喊,没有豪言,策马如飞顺鬃直射,在马上稳稳地张弓搭箭,射了两轮,收弓换上弧形横刀。
六十多骑就敢逆袭过去!
“铁弓骑!”晨风从张允伸脸上刮过,他大声呼喊着铁弓骑的名号,一刀闪电般斜劈过去,“砰!”地一声如砍中败革。
两马交错而过,再不回头,奚骑在马上的身体摇了几摇,轰然坍塌!
“李游骑,我们贴过去吗?”谢飞鹰大声询问。
还是远程骚扰诱敌的战术好,杀敌不伤己,张允伸不要命的战法……李贤齐有些顾虑,抬头望过去,衡量着战场态势。
六十多铁弓骑如枝强劲的弩矢,从奚骑中透阵而出,杀得奚骑阵形大乱,血花四溅。
铁弓骑马速未减,朝奚骑看管战马的地方飞驰过去,此时,首山军堡也传来悠长舒缓的骨笛声。
折损人马也不管了,李贤齐胸口一热,“杀胡虏!”纵马上前,手中星铁弓射出的风羽箭水连珠一般,五六枝连续未断,紧跟着挂弓取枪,拍马摇枪杀了过去。
身后是大群举枪提棒的铁弓骑,也似山谷中泛滥的洪流,卷了过去。
来远城北,抢门的奚骑距离那道护门墙不过两百步的距离。
矮锉子般灰熊在飞驰的马上高举着弯刀,大声地发出熊咆,紧随其后的奚骑如群奔的野兽,兽吼狼嚎声浪喧天。
来远城内晴天响起了霹雳声,天空忽然一暗,奚骑的兽吼狼嚎招来了陨石雨?
从望楼后弹射出漫天的泥弹,圆球状脸盆大小,准确地砸在奚骑的队形中,散成坚硬的土坷垃,迸射四溅,砸得奚骑鬼哭狼嚎。
奚骑蚁附攻城的那段城墙,城墙下五尺高的羊马墙已被推倒,不过两侧的羊马墙坚如磐石,逐北军经过最初的慌乱后,已经结成鸳鸯阵稳住了城墙下的局势,不让奚骑向两边蔓延。
不知不觉间,那段城墙下密密麻麻挤满了奚骑,将皮盾高举过头顶,预防着从城头和羊马墙飞来的箭矢。
圆形碉楼上,一面三角形红旗伸出来,迎风挥舞了几下,
来远城内,城墙附近,有高墙角楼防护的院落里,整齐地摆放着二十架对重式投石车,逐北军旅帅大声喝令:“目标城墙下,百斤重物!”
每辆投石车都有一位逐北军火长指挥,大声重复着命令,几个军士紧张而有序地用绞车将重物升起,压在长端,站在木架搭成的高台上,将黄泥掺和碎石,日头下晒干的泥弹装上网兜,再将那百斤重物释放。
“砰!”一片霹雳声响起,投石机长长的手臂挥出,漫天的泥弹如陨石一般,从天而降,砸在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奚骑头上。
逐北军旅帅眼睛一直盯着碉楼上的旗号,大声喝令:“连续三轮不要停!”
绞车在军士的拉动下继续将重物升起,丁壮将一筐筐泥弹抬上木架高台,自从狼牙骑入城以来,天天训练,酒肉奖励出来的效果自然不凡。
两处投石机阵地差不多同时发射!
城门后的投石机阵地,逐北军旅帅瞧见了三色旗,大喝:“调整射程,换三百斤重物!”
还未开战就折损了几百骑,人仰马翻,血肉狼籍,处和部的酋渠,凶狠粗横的灰熊,也心惊胆寒,那泥弹仿佛长了眼睛,追着退却的处和部奚骑,当头砸去。
耳朵动了动,骤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不用回头,灰熊知道城门大开,狼牙骑杀出来了。
一面血色的苍狼战旗,半卷着从护门墙右边探出头来,紧跟着左边也有一面,护门墙两端泼出两条怒龙,朝处和部奚骑卷了过去。
密集箭矢如雨淋下,一名被受惊的战马掀翻在地的奚骑还未爬起,就被几枝羽箭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如狂风掠过荒原,狼牙骑没有在奚骑人仰马翻的地方停留,侧掠而过,狂飙突进追击处和部奚骑。
战场形势顷刻发生逆转,去诸王子和几个酋渠也与大唐边军交过手,这会儿心情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不知藏身城内何处的投石机如此精准,竟还可以调节射程!
反应稍微迟钝了一会,狼牙骑的箭矢已经咬着处和部奚骑,不时有奚骑从马上跌落。
“奥失部青隼,你带本部三千奚骑,逆袭过去,救出处和部奚骑后,侧掠向城墙,将城墙下的奚骑救出。”去诸王子展现出他遇乱不慌的大将气度。
张允皋望着处和部仅剩两三百奚骑,耳边传来石虞侯大声的提醒:“几千奚骑从高坡泻下,逆袭过来!”
“吹笛,响箭,旗语,狼牙骑绕着城墙杀过去!”张允皋炸雷般的嗓子下令,在战阵之上非常提劲。
城墙下血肉狼籍,乱成一团,城头上勇悍凶横的奚骑,心气一泄,被越聚越多的逐北军围歼,“刺!”“砸!”之声不绝于耳,几十名陌刀手交替着如墙推进,每一轮重斧陌刀斜劈下去,在阳光下溅起一片血浪,响起斧刃入肉劈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杀胡虏!”连新入军的陈牛儿也跟着狼牙骑旅帅康正午怒吼,此刻胸中血气翻腾,每吼一嗓子,有股子说不出的酣畅痛快!
城墙上的奚胡被挤压,圈子越来越小,弯刀都挥不动了,如圈里待宰的猪,重斧陌刀连续劈过来,枪刺棒砸威力也不小,一头头被杀翻在地。
终于承受不了压力,奚胡开始从七八丈高的城头往下跳,好歹落在尸山肉堆上,还有个几分活下来的希望。
“吱嘎!”重斧陌刀劈在骨头上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酸,这是城头上最后一名奚胡,狼牙骑校尉康正武疲累极了,身子斜靠在箭垛,拉开护脸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弓弩连发!滚石檑木上!”狼牙骑左营指挥使周綝大声指挥着从别处城墙调过来的逐北军。
万箭齐发,这会儿城墙下的奚胡丢了皮盾弯刀,没命地逃窜,可是城墙下人多,两头被羊马墙挡住,半天挤也挤不动,一片箭雨淋下去,立刻溅起一片血浪。
城头上滚石檑木呼啸着砸了下来,血肉模糊一大片,“杀胡虏!”城头上逐北军的吼声地动山摇,与城墙下奚胡鬼哭狼嚎混在一起,回荡在这个血色的世界。
进了城墙的弩矢射程范围,狼牙骑顺着护城的堑壕,纵马掩杀过来,马蹄纷踏,溅起大片的泥水,“杀胡虏!”阵阵呐喊声穿透了马蹄的轰鸣,连那些搬运守城物资,搬运伤员尸首的壮丁健妇听见,胸口气血翻腾,忍不住低吼出来。
奚胡乃是五胡乱华的鲜卑遗种,狼牙骑,逐北军天天念叨这个,没有人喊出降者不杀的口号。
狼牙骑,逐北军,对胡虏只有斩尽杀绝,征服同化,让它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之中,不要那种屡降屡叛的胡虏,他们像饿狼一般窥伺着汉人,有机会就闯进长城内抢一把。
一身鲨鱼皮甲的张青若带着几个医士急匆匆上了城头,乙团左校卫刀儿身负重伤,正在望楼上等着救治。
精巧美丽的鹿皮高靴踩着浓稠似漆的鲜血,瞬间变了颜色,张青若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欲呕,心中念叨着上阵厮杀的燕哥儿,呕吐的感觉也就淡了,清亮如秋水的眸子向远处凝望。
各色旗号不断翻飞,号角长鸣,几千胡骑组成的刀枪丛林连天蔽日,缓缓压了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