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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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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在首席队医的陪同下,高劲松去了湖北省人民医院。首席队医虽然没在省人民医院工作过,但是他在这里一样有不少熟人,很快地他就带领着高劲松找到一位不在门诊当班的运动医学方面的专家,前后不到个把小时,一份检查结果就摆在了高劲松面前:左脚脚踝肌腱轻微拉伤;左膝前十字韧带或有损伤;建议休息一周。

这和队医的诊断结果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在处理意见上:队医站在俱乐部和球队的角度上考虑,不希望高劲松因为这点小伤错过下一场比赛,因而建议小运动量和理疗按摩相结合;而专家则认为彻底的休息才是最好的治疗手段。

高劲松久久地盯着只写了寥寥几行字的诊断报告,无法掩饰的失望神情爬上了他那张年轻的面孔。就是因为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伤病,便断送了球队扳平的机会?就是这些无法说出口的小伤病,便让他陷入了一场也许无法弥补的信任危机中?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为这条腿付出的代价就实在太大了……

专家看出高劲松情绪不高,而且从旁边队医冷淡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里,这位专家也能猜到眼前的年轻人肩膀上承受的压力——他看了前天晚上比赛的电视直播,也看了昨天报纸上的那篇报道,他还看过一些其他的有关这场比赛的媒体评论,对于那次本有机会扳平比分的机会,他也替高劲松和武汉雅枫感到惋惜。

专家想了想,说:“初步结论就是这样。——要是你还觉得不踏实,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下,做一次核磁共振,也许能找到你左膝和左脚踝的症结。”他伸手去按住了桌上的电话,又说道,“但是做核磁共振的病人很多,需要排队,可能要等两三个星期才能轮到你……当然我会尽量想办法把检查的时间靠前安排。”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同行。“你们做不做?”

做,当然要做,排再久的队也要做!

在这一点上,高劲松和首席队医的认识倒是出奇的一致。

接连两个电话都没能打通,对方的电话总是占线的忙音,专家索性把电话的免提键按下去,一遍接一遍地重复拨号。他苦笑着对两个都是一脸期盼的人说道:“没办法,想做这个检查的人太多,他们的电话随时都是热线。人们都以为高科技检查手段比医生的经验更值得信任,就象人们笃信大医院里医生的水平一定比小医院里的水平高一样……”

首席队医很是感慨地点点头,说:“是啊,人们总是以为先进的仪器就能够代替医生的经验,却忘记了同样的病不同的病人需要采取的治疗手段也不尽相同。”说到这里他不禁乜了高劲松一眼。他和眼前的同行一样,也是武汉市乃至湖北省内有名的运动医学专家,可高劲松显然更加倾向于相信同行的诊断,这实在是让他恼恨和光火。

专家没有接过首席队医的话茬。他只是随口说说自己的感慨而已,首席队医却是隐隐把矛头对准了高劲松,这样的谈话怎么可能进行得下去?好在这个时候教人烦闷的电话忙音终于换成了清脆的振铃声——电话总算是打通了。

专家刚刚把这边的情况介绍个大概,电话那头就一叠声地说不行,预约做核磁共振的病人眼下就已经排到了八月上旬,高劲松想提前做检查,那别人怎么办?再说哪里还能挤出空挡?就算有空挡,想插队的人也能从科室门口一直排到大街上。

高劲松和首席队医都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看着专家和对方交涉。

专家拿着电话好说歹说,总算是把高劲松的检查硬挤在六月中旬。算算日子,离现在还不到三个星期,正好和他刚才说的时间差不多。

放下电话,专家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揩抹着额头上一圈细细密密的汗水,又摘了眼镜对着眼镜片吹了吹气,一面笑着对两个人说:“这磨嘴皮子的事可不比开刀动手术轻松。”说着就把填好的单子递给高劲松。“你们带上这个先去把号排上。”又对首席队医说,“我过会儿还有个手术,就不送你们了……”说着就站起身。

首席队医也赶忙站了起来,嘴里说道:“这话怎么说的?连中午一起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是联络感情的工作餐啊,又不是我请客……”

首席队医的玩笑话让专家莞尔,但是他马上说道:“你请客我也没时间。”他刚刚跨出门就又踅回来。“看把我忙得,竟把这事给忘记了——你不是去雅枫当首席队医了么?记得以后有富余的球票一定要给我留几张!”

这个小小的要求首席队医自然是一连声地答应。要是他在雅枫长久地干下去,以后免不了还要和专家打交道,即便是干不长久,这份顺水人情也不需要他掏一分钱。他甚至保证,专家不用为了几张球票而特意跑去雅枫在市郊的基地,回头他就让俱乐部把今年的主场甲等套票给专家送两套过来。

临走时专家还特意和高劲松握了握手,拍着高劲松的肩膀夸奖了他几句:“下回你们主场,我一定到现场去给你呐喊助威。”同时他也说,他家的小子最喜欢踢足球,是个雅枫迷,要是高劲松能给他找两件球员签名的雅枫球衣,他儿子一定会为此而兴奋激动上好长时间……

高劲松马上把这事应承下来。他在心里拿定主意,他不单要给专家的儿子送几件球衣来,还要送给他几张签过名的雅枫全家福,要是可能,他还准备再送给小家伙一个特别的礼物——全体球员签名的足球……

事情办完了,高劲松他们也没在市区多耽搁,也没给基地打电话要俱乐部派车来接,就在医院大门口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去雅枫基地。”这是上车之后队医说的唯一的一句话,然后他就绷着一张脸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言不发。

高劲松也没什么话想和队医说。实际上,现在他的头脑里胡糟糟的就象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麻,纷乱的思绪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地乱窜。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医院检查出来的竟然是这么样的一个结果!现在好了,他拿着这份诊断书回去,该怎么样面对程指导的质询呢?一想到昨天下午在主教练办公室里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气氛,他就心有余悸地往座位上退缩了一下,似乎这样做他才觉得更安全一些。他已经意识到,他的唐突举动已经令他陷入了一场危机之中,很可能因此而失去程德兴的信任,也很可能会失去他刚刚得到的主力位置。更糟糕的是,在旁人眼里,他是尤慎和言良成的嫡系,那么他从前天开始到今天为止的一连串难以理解的举动就很可能给人一个错误的暗示——他在阳奉阴违地和程德兴对抗,在为言良成抱不平,也许还在为吴兴光抱屈……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他当然为言良成所遭遇的不公正感到不平,但是他还没愚蠢到去和俱乐部较劲,况且他也没有这份较劲的力量。至于吴兴光要离开雅枫,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为牵扯到这桩人事变动中的前任首席队医感到一些伤感——多好的一个人啊,还有他手工绘制的那张股票走势图……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流露出一丝笑容。那张图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还有那几只他看重的股票,股票的名字叫什么来着?琼民源?还有四川长虹?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吧。下个星期大姐和姐夫就要到武汉了,到时自己可以把这两只股票推荐给姐夫,即便他没兴致,至少也是个话题。

但是他的思绪马上又回到眼下面临的危机上。

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度过这场危机。他看不到有什么办法可以重新赢得主教练的信任,也不知晓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己的主力地位……

也许只有转会了,换家俱乐部重新开始。

他蓦然发现,刚才在医院里专家给他排定的检查时间,正好是夏季转会市场开放的时候。现在看来,核磁共振检查一事完全就是多余。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这次检查会让自己的转会横生枝节。他现在迫切盼望着在检查之前他的转会就能水落石出,正象在医院里他迫切盼望着检查能够尽早进行一样。

不过转会的事情也不是他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深圳蓝天想让他过去,可在许多细节上不肯松口;陕西天河口口声声说只要自己过去了就能怎样怎样,可除却吃过两顿饭喝过一回茶,就再没了下文。另外一个转会的目标俱乐部省城明远,更是到现在都没丝毫的动静。倒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天津高新发来了传真,正式询问自己的转会价钱……

空调大开的出租车里车窗紧闭,队医和司机又都点着烟卷,车里的空气实在让他憋得有些难受。他把身边的车窗稍微放下一些。外面被烈日炙晒的热气夹杂着尘土立刻透过那线罅隙扑面而来,几乎没把他呛了个喷嚏。于是他又赶紧把车窗紧紧地闭合上。

车翻过了一道低矮的山梁,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基地的模样了,他也在心里暂时做出了一个决定——在未来的两三周里,他一定要比平时更加地努力,争取把这场危机化解掉,重新赢得主教练的信任,巩固自己的主力地位。可要是这样做行不通,他就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这块是非地,深圳、西安、省城,哪里都行,只要不在武汉就行,哪怕去天津高新也可以,他完全有信心再为自己踢打出一片天地来……

进了基地,他就和队医分了手,队医拿着医院的诊断书复印件回办公室去填写高劲松的档案病历,他拿着原件去找吴兴光和程德兴。

一个俱乐部工作人员告诉他,吴兴光一大早就被集团公司喊去开会了,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准。他只好先去找程德兴。

他在训练场边找到了自己的主教练。

上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几块绿悠悠的场地显得格外的空旷,只有几个工人在草地上忙碌着,他们这是在给草皮做养护,洒洒水填填土什么的,再有就是把队员随手丢弃的矿泉水瓶收拢到一起,塞进一个很大的原本是用来装化肥的编织袋里。

正在教训一个年轻队员的程德兴老远就看见了高劲松,同时他也注意到高劲松手里拿着的那张纸。不过他假装没看见,而是继续大声训斥那个勾头耷脑的小队员——这家伙刚刚从青年队提拔上来,在训练场上总是显得呆头呆脑,还时常犯一些愚蠢到家的错误,所以特地把他留下来好生开导开导。

“你说说,你自己说说,我提醒你多少次了?”因为有作戏的成分,程德兴的嗓门愈加地敞亮起来,手指也真正地戳到队员的脑门上。“有多少次了?!”

小队员的头就象失去颈椎支撑一样,随着教练的指指点点而前俯后仰。汗水顺着他的发梢一颗一颗地往下滴。他的泪水都在眼睛里打转了,却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上午对抗练习里,他两回上场,两回都象根木头桩子一般无所适从,不是提前跑过了位置,就是在对抗里被对*走了皮球……

“你说说,都让你注意和别人配合,注意和别人配合,你是怎么做的?你是怎么做的?!你怎么就光长个子不长记性哩!”

随着“哩”字从恨铁不成钢的程德兴的嘴里喷出来,他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地大了不少,猝不及防的年轻队员身子一趔就半摔在草地上。

“你还学会耍死狗了?!”气不打一处来的程德兴撩起脚就踢在队员腿上。“起来!”

小家伙既不敢吭声也不敢呼痛,立刻就从地上爬起来,连手上腿上的尘土都顾不上拍打,就赶忙规规矩矩地站好。

程德兴很满意眼前这个年轻队员这种既恭敬又恭谨的态度,不过他又很不满意年轻队员闷头不吭气的举动。同时他更对越走越近的高劲松有一种难以消解的怨恨恼怒。你说说,俩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哩!

他继续装作没看见高劲松,只问年轻队员:“你说,你当时脑子都在想什么?平时教你们的东西,你都给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满肚子委屈的年轻队员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嗫嚅着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他们都不把球传给我……”

程德兴的面孔立刻就黑得象锅底!他斜着眼睛楞着不敢抬头的年轻队员,嘴角向下撇着,几条清晰凌厉的皱纹立刻浮现在他的脸颊上。

高劲松也听到了年轻队员的辩解。他的眉头立刻紧紧地皱起来。刚才看见主教练伸手动脚地,吐沫星子都喷到小家伙脸上,他还有些可怜他——小家伙刚刚从二队提拔上来,处处都想表现自己,训练更是舍得下力气,可老队员哪一个不是在草坪上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老油子呀,在闹不清楚他是真正提拔到一线队还是临时抽调到一线队之前,谁肯认真和他配合啊?既然没有配合,自然就更说不上招呼、策应、补位的默契,因此上小家伙在训练里就时常会犯一些明显是不该犯的错误。但是这也不能怪老队员自私——年青队员淘汰率太高也是原因之一,就象雅枫青年队如今的这二十来号人里,真正有可能走进甲A赛场的或许只有寥寥三五个,而且谁都不能保证这三五个人就一定能踢上甲A,也许一场不期而至的伤病就会夺去他们一生的希望,而且他们进入一线队,还在继续在煎熬中苦苦地等待——等待主教练的赏识,等待参加第一场比赛的机会,等待那场注定只属于自己的比赛,然后他们才算是真正地在球队里站稳了脚跟,而在这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留更多的汗……勤奋,刻苦,忍耐,这些都是一个年轻队员应该具备的基本品质,可眼前的年轻队员怎么能把自己的错误都怪罪到别人身上呢?“他们不把球传给我”,这能作为自己的辩护吗?别人不把球传给你,那说明别人并不信任你!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队友!是一个配得上他们信赖的队友!

高劲松停下了脚步。他不打算为年轻的队友即将遭遇的暴风骤雨提供什么帮助。恰恰相反,他还很期待程德兴能给小家伙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

程德兴眯缝起两支细长的眼睛,目光阴沉地上下逡巡着面前的家伙。

年轻人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见主教练沉默着不开腔,还以为自己的辩解有了效果,就又补上一句:“有两次我的位置很好,可他们宁可自己带球,宁肯让防守方把皮球截断,就是也不把皮球传递给我,我……”

“够了!”程德兴愤怒地制止了年轻队员的喋喋不休。

这声从嗓子眼里憋出来的咆哮吓得年轻人哆嗦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脸色阴郁的主教练。

“你下午就滚回二队!”程德兴说。但是他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决定。“不!你现在就滚回二队!”

泪水终于从年轻人的眼睛里滚落出来。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错了哪句话。他嘴唇哆嗦着想为自己辩解:“真的,程指导,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他们不传……”

“滚!”忍无可忍的程德兴大吼了一声,把不远处拾拣塑料瓶的两个工人都给吓了一大跳。他们还以为这声怒吼是冲着他们来的,赶紧拖拽着鼓鼓囊囊的编织口袋走远一些,一面走,他们还一面在嘴里不干不净地问候着程德兴的家人和祖宗,并且恨恨地朝这边啐了一口唾沫。

年轻队员抹着泪水哭哭啼啼地走了,就剩下程德兴孤零零地站在场地边。

他咬着牙攥紧了拳头,来回踱了两步,飞起一脚就把个碍眼的矿泉水瓶踢出去老远,矿泉水瓶里还有多一半的水,瓶子在半空里翻着跟头,晶莹透明的水花也就随着飘洒了一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解气。他的胸膛里翻涌着股股怪火;满身的血液几乎都冲到了脸上,从脸颊到耳根烧得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发烫;太阳穴突突直跳,眼皮子都不自禁地抽搐。可他脚边又没有什么趁脚的物事能让他发泄!……

“我造他娘!”他愤恨地骂道。

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不远处站着的高劲松。

这才几年?足球职业化才搞了几年?掰着手指头算年份,职业化联赛铺展开也才到第三年,可丢掉的东西也许五年十年也找补不回来!系统的青少年培养已经渐渐交给了各家俱乐部和社会,挂着各种牌子的足球学校就象雨后春笋一样遍布大江南北,摊子是铺摆开了,可教出来的学生能有几个派上用场?雅枫这家甲A俱乐部的青年队培养出来的苗子都只会把过错都推诿给别人,别的地方是个什么模样就可见一斑。过几年现在的一茬老队员退下去,这些如今的苗子就能顶上来?他们有顶上来的能力吗?就算他们有能力,可他们有顶上来的毅力吗?俱乐部如此,国家队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几代足球人的口号和梦想——“冲出亚洲去”——能靠他们来实现?更不要提职业联赛这口大染缸!如今从足协到俱乐部,从代表着公正公平的裁判到连替补席都挨不到边的队员,个个都把通红的眼睛盯在红红绿绿的钞票上,在腰包越来越鼓的同时,他们的业务水平却在向相反的方向越滑越远……

唉——程德兴忍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悠长忧伤的叹息。

这个时候他同样忘记了一件事——他在这个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和他所起的作用。我们知道,在武汉市里就有一家打着他旗号开办的足球学校,而同样性质的学校在其他省份里还有三四所;他的手机里也存着好几个裁判的手机和家庭电话号码;他到武汉,也不仅仅为了提高湖北地区的足球水平,雅枫俱乐部提供的薪水同样令他满意;而他提拔的那些有才华的年轻队员中,没有一个不把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没有一个敢当他面说出一个“不”字,而那些不听他话的队员,比如李晓林,打一听说他要来武汉雅枫执教,就象炸了窝的兔子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空落落的肚子提抗议,他才从感慨中清醒过来。

他瞄瞄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过了,该去食堂吃午饭了。

他转过身,立刻就看见高劲松还站在分隔两块场地的水泥道路上。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刚才自己朝那年轻队员发的一通火,还有后面的思虑感慨,肯定都被高劲松看在眼里——他在人前说话他可是很少带出脏字,无论是面对媒体还是面对队员,他都努力维护着自己强硬坚韧的形象,也很少把情绪上的波动显露出来。但是这种难堪仅仅是一瞬间,转眼他就平静下来。他板起了面孔,神情就象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并且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少有的敢当面对自己说“不”的队员,直截了当地问道:“医院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程指导。”高劲松只喊了一句就再没了声息。他不知道该怎么对主教练解释。他手里的医院诊断报告现在就象个烫手的山芋……

从高劲松的神情里程德兴就已经猜到医院开出的诊断报告的内容。他拿过了报告,只略略扫了一眼,便冷冷地问道:“你折腾两天,就是这么个结果?”

高劲松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教练的话。他原本打算把医生建议他做核磁共振的事情告诉程德兴,但是想了想,他又按下了这个念头,只是低了头不说话。

“医生的建议是让你休息一周……”程德兴拖长了音调说道,同时撩起眼皮望着高劲松。

“我能参加训练。”高劲松急忙说道,“训练比赛都没有问题。”他可以边训练边治疗,让队医给他按摩针灸泡药水什么的。不管他的膝盖和脚踝是不是轻微拉伤,多做做理疗总没坏处。

“唔。”程德兴凝视着高劲松,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没有拿定主意怎么处理这个不听话的队员,他的“4-4-1-1”战术也缺乏一个象高劲松这样的中锋,虽然前头受伤的前锋这几天已经开始恢复性训练,可能不能立刻找回状态、适不适应新战术新打法也都是未知数,所以他暂时不会把高劲松怎么样。而且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心胸狭隘的主教练,他也许会忘记昨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当然,忘记还是铭记,关键还是要取决于高劲松的态度和表现。

高劲松有些忐忑。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但是他又该说点什么?说自己一定要好好训练好好比赛吗?还是……

程德兴忽然把话题转到一边:“上午省城明远发来一份传真,是关于你转会的,他们希望你能在夏天里过去。他们的报价还算公允,咱们俱乐部也能够接受,况且咱们俱乐部也不需要保留五名前锋,前锋线的人员调整也是必要的。关于这个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正在搜肠刮肚找说辞的高劲松楞住了。省城明远?价钱公允?雅枫锋线人员调整?他一时也整理不清楚这些头绪,可主教练还在等着他回话,于是就说道:“我服从俱乐部的安排。”这是他急忙间能想到的最好答复了。

程德兴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看来高劲松确实动了离开武汉的心思,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马上表达自己对俱乐部的热爱和忠诚,而不是用这句“我服从俱乐部安排”来敷衍自己。哼!要是换个能说会道的家伙来,这个时候已经在指天画地地发誓,要和武汉雅枫共存亡了!他乜了高劲松一眼,停了停又说道:“不过俱乐部还没打算马上给他们答复。球队的人员调整也没最终定个方案,但是总要走几个来几个……”

高劲松安静地听着。这些都是俱乐部高层才能决定的事情,他怎么敢掺合着发表意见呢?可程指导把这些告诉自己又是个什么意思?提醒自己,或者是暗示自己?他有些迷茫。

看高劲松对自己的话没反应,程德兴自然也不会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说下去。他胡乱把这个话题煞了尾,末了告诉高劲松:“下午的对抗性训练你就不参加了。你再休息两天,争取在去客场之前能恢复过来……”

他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他原本想说“客场比赛你就不用去了”,但是想到刚刚伤愈归队的前锋,想到自己的新战术和新阵型,想到这是自己执教武汉雅枫的第二场比赛和第一个客场,他就不得不给高劲松留出一个主力的位置……

恨铁不成钢的程德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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