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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02)3月9日封推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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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光离开观音山,漫过杨柳河,把余辉撒在干洗店的柜台上时,傍晚就来临了。

高春已经回来了,还给高劲松捎带来晚饭,几个馒头和一大盆青菜炒肉,还有一只鸡腿。鸡腿是她带孩子去肯德基吃快餐时特意给弟弟买的,她想给弟弟多增加些营养。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的营养其实很有限。现在她一边在柜台上忙碌着,一边随时关注着自己的娃娃一一丈夫晚上有应酬,娃娃只能她来照看。眼下两个小家伙们手里挥舞着舅舅给他们掰的柳枝,咿咿呀呀地在店前的人行道上玩耍得起劲。

高劲松已经吃好晚饭,正站在脚地上闷着头抽烟。

他在等他姐的意见。

就在刚才,他已经把自己离开上河去外面寻找机会的想法通通告诉了高春。

自打高劲松说完,高春就一直沉默地忙着手里的活。西装裤已经熨烫好,裤扣也钉上了,她把两条裤腿仔细地对齐,用别针把收据存单别在裤脚上,从柜台下拿出一付衣架,将西装裤对折着塞进衣架,再把衣架挂在店面中间那一溜打理妥当等着客人来领回的衣物里。然后她又拿起一件女装大衣,把它摊在柜台上来回查验一番,再比对着货单取出早先从这件衣服上摘下来的一小包扣子,拿过针线,准备把扣子重新缝上。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高劲松一直没有再开口。

她也不想说话。

弟的话让她既伤感又忧愁。她伤感的是,弟才抛开拐杖没几天,腿脚都没有彻底好利索,就不得不出门去挣钱。她忧愁的就是他这一次出门。弟的境况和前一回不一样,前回他去省城时,还有希望重新捧上踢球的饭碗,可这一回是出门去打工,去挣钱来还他身上背负的还也还不完的帐……

每一想到这数目巨大的债务,她就忍不住一个人悄悄地抹眼泪。要是五千八千,或者一万两万,她还能帮补着替他还上,可这是三四十万呀,她又去哪里为他凑钱呀!即便她把住的房子还有这间店铺都搭上,也凑不齐啊!再说,卖了房子,她一家人又住到哪里去?卖了店铺,家里人又吃什么?丈夫每月的那点工资还不够他自己使用,隔三岔五地还不时要从她手里拿钱。

要不,就象当初丈夫去电信局停掉店铺里电话时对她说的那样,没了电话自然就断了联系,既然断了联系,借钱的人自然就断了想头,这些钱当然也可以不用还上。

她为自己心底里冒出的丑陋念头而感到羞愧,但是她又不能不做作赖帐的打算。钱太多了……

可她知道这念头也就只能在自己心头想想而已,她和丈夫都没脸面和弟弟提出来。这想法能不能实现且两说,弟弟硬气的秉性也注定教这事行不通!他不可能让自己背着“欠钱不还”的坏名声在世间活人!

然而要想真正地把帐都还上,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弟弟就得吃苦挣命,这教她这当姐姐的怎么安心?他才二十二岁呀,连朋友都没谈过一回,就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他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用手去抹眼角的泪花。

把手里的女大衣挂好后,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于是思量着开口对弟弟说道:“你的伤才好利索,大夫交代,要多修养些日子。”

“腿脚都没有问题。”高劲松说着话还把左腿来回屈伸几下。他的伤已经好了,每天早晨慢跑时,他能察觉到腿脚上的力量正在恢复和凝聚。他现在已经可以一气慢跑上观音山半山腰的观景台,然后还能慢慢地跑回来。“再说,我这回出门不是去踢球,要是平常走路的话,也没有多少影响。”

眼看这个理由劝说不了弟弟,高春只好换过话题:“你也不要为钱的事情太焦虑。人家既然愿意把钱借给咱们,就说明这钱在别人手里一时派不上用场。再说,我和你姐夫也不能让你一个人为这事犯愁肠,也在替你想办法……上一回和你说的这干洗店的事情,我和你姐夫商量过,他也赞同哩。”

高劲松“吱吱”地抽着纸烟,等高春把话说完,他就马上再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我不要。”

“……不是说把干洗店给你,是咱们一起……”

“那也不行!”高劲松截断他姐的话。他掐灭烟蒂上的火头,把它扔到墙角的簸箕里。店铺他不能要,哪怕是一半的店铺也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干洗店的生意再好也有个限度,赚的钱刨开店里家里的各种花消,余下的并不太多,根本不敢指望它去偿还自己的债务;再说大姐去年为他住院看病拉下的饥荒,也需要填补;而且,两个小外甥说话就到上学读书的年龄,这又是一笔大开销。何况他根本就不相信他姐和姐夫商量过分店铺的事情!

“要不,你再等等?你姐夫在外面认识的人多,看他能不能给你寻个合适的事情做。”

就他认识的那些酒肉朋友?话都涌到高劲松的嘴边,却变成了长长的一声叹息:“……我不想麻烦姐夫,这样的话毕竟要欠下别人的人情。”大姐的苦恼已经够多了,他实在不忍心再用难听话来刺伤大姐。

高春痛苦地抠着手指头,半天才说:“出门要花钱,可家里眼下拿不出钱,才还了些帐,你姐夫炒股票又亏了……”

“我有钱。”高劲松说。他怎么可能再从姐那里拿钱!他身上还揣着三百来块钱,租住房的房东那里还有两百块钱的押金,合到一起也差不多有六百。揣这么些钱出远门肯定不够用,所以他预备着先到省城寻点事做,攒上两千块钱再考虑别的去向。他想,出门在外肯定会有磨难和花消,兜里有点钱他遇事就不会慌乱。具体去什么地方他还没拿定主意,广东福建或者长江三角洲都可以,这些地方经济发达,机会肯定要比省城多。

高春拨拉着一堆衣扣不言语。无论怎样她都不愿意让弟再出远门,可目前看来,她很难阻止他了。她明白,弟和她譬说这事并不是想和她商量,也不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建议;他告诉她这事完全是出于尊重。他已经二十二岁了,完全可以替自己拿任何主意;而且自己出嫁好些年了,按传统她现在连高家人都不是……

想到这里她不禁更伤心。

天快黑了。在逐渐深沉的夜幕笼罩下,观音山只剩下一个朦朦胧胧的巨大身影。山脚下的几大片新建住宅区闪耀着模糊而斑斓的灯火。流连在杨柳河边的行人渐渐稀少下来。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孜然味,看来街道两头的几家烧烤店今天晚上的生意开始上门了……

高春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你在足球队里呆了那么多年,突然不能碰足球了,心里肯定难过。姐看你天天坐在店里发呆出神,也替你伤心难过……这也没办法。世事就是这样!爸临终时,交代过我,让我把你和二妹看顾好,可是……可是……”她绞着两只手,痛苦得没法再说下去,任凭泪水顺着她脸颊滑落。妹妹的事情就不去说了,她的遭遇多少和她自己有关联;可弟弟眼下的光景却是她这个当大姐的一手造成的一一实质上弟弟在上河县城里已经没有家了!前年买了新房,她就在丈夫的撺掇下把父母留下的那一间半老房子卖了,结果害得弟弟现在都只能在外面租房子……

高劲松咬着牙关没吱声。泪水同样盈满了他的眼眶。

两个娃娃满头大汗敞着衣服追赶着跑进来,一个趴在柜台边踮起脚来伸直胳膊去拿茶缸,另外一个就扯着高劲松的衣角喊:“舅!水!”

高劲松抹去脸上的泪水,就端着茶缸让两个外甥轮流喝水。他讨厌他们的爸爸,不过倒是挺喜欢这两个淘气的小家伙。他还对高春说,两个娃娃都象高家的人一一硬气,跌倒了都是自己爬起来。

高春这才发现俩儿子都滚了一身灰尘;小儿子脸上还挂了彩,眉梢被柳枝划出一道血痕,血和着土把额头糟污了一大片。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心事了,也顾不上责怪弟弟话里暗含的讽刺意味一一说儿子象高家人,实际上就是在讥嘲丈夫陈钢哩!她赶紧用手擦了把脸,就在自己的手提包翻找创可贴。

看样子两个小家伙也玩耍累了。他们灌下大半茶缸水,就腻在母亲身边,非得让高春给他们讲故事。

高春没有心思陪儿子玩,就给他们拿了两块钱,让他们自己去买零嘴吃。

等俩外甥出了门,高劲松才又顺着大姐刚才的半截话说道:“我就是在家里闲得太久了,所以才想出去走走,要是能遇见机会,就在外面闯荡一番;没机会的话,过段时间自然就回来了。”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出去了也会和你还有姐夫随时保持着联系。现在的交通通讯都方便,随时都能和家里联系上。”

这一回高春没有再寻着理由来劝说弟弟。她长吁了口气,伤感地说:“那,你打算啥时候动身?”

“就这两天。”

高春点着头,思索她还能为弟弟做点什么,可不等她想清楚,就有顾客上门来取衣服。她只好把弟弟的事情放到一边,先管顾好顾客。

她很快就依照着顾客拿出的收据找到了那条西装裤。但是事情有点麻烦,裤子虽然已经清洗好,却还没有熨烫,也没有缝上裤扣。她只好一面说着抱歉的话,一面提出解决的办法:客人能不能稍等几分钟?她马上就可以把这些事情做好!

顾客答应了。他还问,他刚好要去前面买点东西,等他买好东西回来时,能不能拿到衣服呢?

高春立刻向他保证,当然可以!

既然买东西和取衣服两不耽搁,这位客人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就在高春细心地熨烫裤子时,又有人来取衣服。

高春看了看收据,就让高劲松去把墙上挂的一件女式中大衣和一件女式皮夹克取下来,都放在柜台一边让顾客检查。

衣服都没有问题,客人很满意地问:“两件一起要多少钱?”

“八十五块!”高劲松说道。

一个顾客立刻嘟起嘴,说道:“这么贵!我上回送去干洗才六十五。”说着她掏出小钱包,拿出三张折得齐齐整整的钞票,展开拿在手里又小心地数了一遍,这才放到柜台上,说,“八十吧,收个吉利数字。”

高劲松倒不好说什么。但是高春说:“两件一起原本要收一百。因为你是头回上门的客人,才优惠你十五。”

顾客显然认为八十块钱的价钱更合理公道。她的一个同伴也在旁边替她帮腔,认为高春打个八折并不少赚钱;而且便宜五块钱还能多拉到一个回头买主,显然是笔合算的买卖。可是高春说,洗一件衣服原本就只有几块钱的利,八五折已经没有赚她们钱,即便要拉买主,也没有赔本做买卖的道理……

在她们为五块钱起争执的时候,高劲松拿过两个塑料袋,把折叠整齐的两件衣服都放进去搁在柜台上。他不耐烦这种讨价还价的事情,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本事,所以也没跟着掺合。

他忽然听见有人惊异地小声说话。

“是你呀!”

多半是谁又碰见自己的熟人了。他好奇地转过脸,却看见自己的熟人一一前年他在省城认识的小老乡。他对这个快餐店小领班的记忆力有很深刻的印象。

他立刻笑着朝小老乡点点头,并且问道:“你来洗衣服?”看小老乡抿着嘴唇不说话却把眼神朝旁边的两个女子瞄了瞄,他就明白,她这是陪别人来取衣服哩。他就把已经拿到手里的笔和收据本子又放下,问,“你几时回来的?”

“我休年假,回来都五天了,明天就要回省城。你呢?”小老乡昂着脸问他。大概觉得自己话里的含义不很清楚,她又补上一句,“你几时回来的?”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高劲松局促地笑着,含混地说:“回来一段时间了……不过,过几天我也要去省城。”

“哦。”

话题进行到这里就无法接续下去了,他和小老乡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就在他们说话的短暂工夫里,高春和顾客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为了多招揽一个熟买主,高春舍弃了五块钱的利润;而客人和她的同伴都表示,她们以后要是有需要干洗的衣服,都会送到高春的小店里……

临走时小老乡对高劲松说:“那么,咱们回头在省城见。”

高劲松笑着点头答应,也说:“好,回头在省城见。”

看着三个女子穿过街道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高春才问:“刚才那姑娘是谁呀?”不等弟弟说话,她的问题就象连珠炮一样抛出来。“是你在省城认识的?刚才怎么也不给姐介绍一下。看那闺女模样,年龄比你小不多少;听口音就是咱们上河人一一她家里是做什么的?模样也不错,挺受看咧……”

高劲松急忙打断他姐的话,说:“我就和她朝过两回面,连个名字都不知道一一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连名字都不知道,你就和人家说,‘回头省城见’?”高春拔高了声音学他说话,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解释。

高劲松苦笑起来。人家都说“回头省城见”,他还能怎么说?

两天后一大早,他挎着松松瘪瘪的旅行包,手里用塑料网兜拎着一个中不溜的酱坛子,在县城的客运中心买了一张去地区首府霍川的车票。临上车前,大姐高春死活把一个信封塞进他手里;信封里面是硬嘎嘎新崭崭的二十张百元钞票。

他把信封揣在上衣内侧的口袋里,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他揣着亲人的关怀和温暖离开了上河。一个半小时后,这份暖融融的关心又陪伴着他离开霍川市,奔向省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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