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贺云芳推醒了王梓竣,要他去她的屋里拿衣服。
大部分人还在睡觉,负责做饭的两个人已起来了,正砍柴准备起火,见王梓竣出来,诉苦说,粮食已经不多了,不能让弟兄们光吃野味不吃饭,肠胃受不了,最要命的是盐没有了。王梓竣安慰了几句,到贺云芳的屋里取来了衣服。
贺云芳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累么?”王梓竣精神抖擞,腿脚有力,也暗中奇怪,说:“折腾将近一晚,还真没觉得累。”说着笑嘻嘻地把手伸到贺云芳怀里揉捏着。
“好女人是男人的补品……”贺云芳被刺激的眼神又开始迷离。
“当家的!昨晚出去探消息的弟兄回来了!”外面一声喊,王梓竣连忙起身出去。贺云芳不满地“哼”了一声,门关上后复又躺下,盖上被子自己用手摸了起来。
派出去的探子都陆续回来了,综合几个人的说法,王梓竣对官军有了大概了解:目前官军驻扎在贺老黑以前的营寨里,今天早晨官军开饭很早,吃过饭,杨留住将兵力分成三股,每股一百人左右,骑兵、步兵混编。出了营寨从三个方向搜索前进,其中一股官军正向着王梓竣他们现在的宿营地前进。
“敌欲固守,攻其无备;敌欲兴阵,出其不意。”古今兵书了然于胸的王梓竣想到,与其被官军逼得四处躲藏,迟早被围歼,还不如主动出击,让官军知难而退。他在自己绘制的地图上标出了朝己方宿营地前进的官军,在官军前进的路上寻找着合适的伏击位置。既然杨留住贸然分兵,分散了力量,就有各个击破的可能。单股的官军虽然也有百十人,但只要用正确的方法,打他个出其不意,六十多个弟兄还是有成功的把握。古今多少以弱胜强的战例,不正是事在人为的最好注解嘛!
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期间,王梓竣的指导老师前田贞一曾根据当代各国的军事状况和战例总结出现代化的军事理论:速度、出其不意、多变。这三项是战争取得胜利的必要条件。学习时,王梓竣结合以前所读的中国古代兵书对此理解非常透彻。其实这些所谓的“先进理论”都可以从中国兵家老祖宗们的著作里找到。
王梓竣脑子里翻来覆去尽是这些纸上谈兵的策略,要如何落实,又无从下手。毕竟是第一次指挥作战,这决定众人生死的大事,颇让他无所适从。可又不能在弟兄们面前显露出来,若是主帅茫然,部下则更加混乱,大敌当前,那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正踌躇间,贺云芳进到屋里,见王梓竣和几个小头目都默不作声地干坐着,而王梓竣神态犹豫,面色沉重,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心里一急躁,随口说:“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横竖是个死,还能被狗操的官军吓着?!”
屋里其他人也随声附和,吵吵着要找官军拼命。王梓竣知道现在不能不做出决定了,猛地站起身,装作早已成竹在胸的样子,大声说:“对!我要的就是你们这股子劲儿!非要憋出你们这股敢拼命的劲儿,咱们才有得胜的希望!”
王梓竣把几个头目叫拢到地图跟前,把自己的设想做为命令布置了下去。
……
北沟东南不远处有一个名叫“黄瓜沟”的地方。顾名思义,沟的形状细长,形似黄瓜。说是沟,其实就是一条三里多长、十几米宽的低地,两侧是地质隆起带,像是一道褶皱,除了沟底略微平坦,坡上尽是因雨水冲刷裸露出来的石头,还有不少粗大杨树和海碗口粗细的松柏。
天已过午,一长溜官军松松垮垮地滑进了黄瓜沟,前头的几个探路哨牵着两只四眼狼狗,他们没拿刀枪,比后面队伍里的人轻松一些,但走了大半天还是牢骚满腹。
“杨帮带也忒拿兄弟们不当回事了!一大早的就给轰起来了,天寒地冻走了大半天,就是现在返回去也得贪黑才能到营寨!”
“是呢!都怪贺老黑没算计好,明明讲好带着人投官,他反倒被自己人先杀了,这群胡子可真他妈狠!”
“他要是投了咱们可就省事儿了!省的咱们在这里瞎绕!”
“上哪找胡子去!?往年剿匪的时候,胡子们得着信儿,跑得比黄鼠狼都快,今年贺老黑又死了,恐怕他们早就散伙了!咱也就是给新当上帮带的杨头一个面子,他说找那就找吧!”
一个贼眉鼠眼的兵勇压低声音跟其他人说:“听说北沟三当家王梓竣杀刘统带的时候,捎上了杨头的老相好,杨头气急眼了,非抓住王梓竣不可!”
“好不容易抓住了,又让他跑了!你说这胡子也真能耐!在兵营里关着都能跑了!”
这几个人正说着,手里牵的狗突然狂吠起来。狗叫得惊恐万状,听得瘆人,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向四周看去,仿佛两侧山坡发生了移动,向中间这条小道挤压了过来!再仔细看,原来是坡上数十根大树齐根折断,正向坡底滑落下来。
黄瓜沟里顿时人喊马嘶,官军以为发生了滑坡,怕被活埋在沟里,都竞相向沟外跑,挤成了一团,……伴随着持续不断的“嘎吱、喀嚓”声,黄瓜沟两侧的大树和石头滑落沟底。这百十名官军被压在下面的、被同伴或树枝绊倒的、被受惊的马踩伤的十之**。
少顷,树、石发出的乱糟糟的声音刚刚渐弱,一阵令官军更加胆寒的喊杀声又响彻了黄瓜沟。两侧山坡上冒出数十名土匪,端着各式枪支向沟里的官军射击,弹雨过后,埋伏在半坡的土匪手举大刀从坡上滑下,不顾官军的哀求哭号,将陷入乱石木中失去抵抗能力的官军兵勇尽数砍杀。
坡底呜啊呼喝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哀求哭喊声,回荡在空中,一股股鲜血喷出大小不一的血花染红了官军和土匪的衣服,也压住了飞扬的灰尘。一个兵勇奋力挣脱了压着他的柏树,不顾树枝划破了衣裳一瘸一拐地向沟外跑,脚下的树枝磕磕绊绊,没跑多远被一个手拿大砍刀的土匪拦住,土匪面目狰狞向他扑过来。兵勇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作揖:“爷爷,俺投降,饶俺一命吧……”话未说完,土匪手起刀落,兵勇的脑袋和抱拳的双手已离开了他的身子,滚落到地上的树枝缝隙里,土匪双手握着血淋淋的砍刀又冲向一个被大树齐腰压住兵勇……
有些兵勇倒也凶悍,经过短暂的慌乱已开始反击,举着步枪向土匪射击,但土匪离得太近,即使打伤一个,还未及调转枪口,便被其他土匪一拥而上剁成肉泥。本就稀疏的枪声,最终伴着成片的尸体一起沉寂下来。
坡顶上,身穿狐皮大氅的王梓竣和一身丝缎棉袍的贺云芳像悠闲的戏园票友、在看着一出精彩的戏曲表演一般,气定神闲的注视着黄瓜沟里的战斗。黄瓜沟内已是一片狼藉,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树油味和淡淡的草香混杂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横七竖八的树干和大大小小的石头几乎填满了沟底,在树木缝隙处歪歪斜斜地倒着许多官军兵勇的尸体,这些尸体上的伤口还汩汩地流着血,鲜血冒着热气和着灰尘慢慢升空,沟里氤氲起来。
表面镇静的王梓竣,裹在大氅里的手和腿控制不住的一直在微微颤动,第一次判下百十人的生死,心里既惶然又兴奋。他不愿见这些残忍的景象,可又不能离开,即使掉过头也不行。他是山,是一座承载着弟兄们士气的山,在战场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让手下的弟兄们误解。他的意志化作弟兄们的行动,他的崩溃将会造成另一场屠杀。
众匪正在沟底翻检武器弹药、棉衣粮食,对受伤的弟兄进行简单包扎,利用其缴获的马驮着各种物资准备转移,一派忙碌景象。
这场战斗,除了侥幸逃脱的二十几个官军外,其余全部被歼灭。缴获了长短枪几十条和大量的弹药,北沟土匪人手一枪都富余。除了鸟枪换炮得着了实惠,众匪的信心也开始膨胀,有的人竟提议趁机打下绥中县城,占城为王。王梓竣听了只有苦笑摇头,这场仗若不是杨留住分散了力量、若不是官军轻敌大意,怎么可能取胜呢?自己不过是顺着风点了一把火。
王梓竣在分析官军行进路线时找到了天然的伏击地点—“黄瓜沟”,但是凭北沟土匪的实力战胜官军也不太可能,黄瓜沟众多的林木让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一出“伐木歼敌”的战术,他派人悄悄潜进黄瓜沟,把两侧的树木找准沟底的方向锯开**分,又将大石头撬松动,几十人忙了近三个时辰才办妥当,然后静待官军入瓮。
首战告捷,这不仅是北沟众匪多年来与官军正面对战的首次胜利,也是王梓竣人生的第一场胜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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