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满,标准的湘西人,硬朗而狡诈,他的身上既有湘西山民的朴实又有湘西十万大山孕育出的血性,祖辈几代都是土匪出身的曹大满是被抓壮丁进的国军。先是随着一个地方部队吃了几天米饭,就被一纸命令征调去了淞沪战场外围和日军硬抗了几天,只是三天的功夫,上千人的一个团就只剩下了不到80人。
曹大满随着自己的长官一路的溃逃,加入过几支其他的部队里混吃混喝,结果都是被日军一一击溃,好容易逃到了云南,原想着脱了身上的这身军装偷偷跑回家里的,可谁承想一纸命令传到了昆明,他们这些溃兵们被统统装进飞机运到了兰姆伽训练营。已经快一年了,曹大满这个连还迟迟未被编入作战部队,只是在几个大鼻子老外的弹压下重复着每天的训练,就在大家以为就这样呆到战争结束的时候,命令终于来了,他们这个连被编入了远在列多的直属营。
火车的到站刹车的动静打断了曹大满的遐想,列多到了,一直被反锁着的闷罐车打开了,曹大满这些补充兵们扑扑通通的跳下车厢,在站台上站出队列,等着人接收。上了站台左顾右盼之后,曹大满才发现这次来的原来不止自己这一个连,看人数该有四五百人,站台上黑压压的又是人头。
“全体都有,立正”一声厉喝打断了补充兵们相互的谈笑,几个全副武装的军官正背手站在补充兵们的面前,黝黑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眼中闪过的神色就好似在看一群鹌鹑般的戏昵。补充兵们在兰姆伽的时候,最常训练的就是站队列,一阵忙乱之后,400个补充兵就站出了整齐的队列,矮子矮小的曹大满就站在第一排,能看清楚那些军官面容的第一排。
“你们,是我们直属营接收的第三批补充兵了,加上你们,我们一共接收了大约1000名补充兵,可是我们直属营一直缺编,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说话的军官是一个中尉,年轻的中尉,“那是因为我们直属营的战损很高,从第一天组建开始到现在光是战死的弟兄就有不下300,伤残的更是多了去。可是为什么司令部一再的给我们补充兵源,那是因为我们能打,我们敢打其他部队不敢打的日军,我们是敢和日军短兵相接的直属营”
听着那中尉的话,曹大满不自觉的撇了嘴,这些话在国军里有那个军官不会说,等真正和日军交手的时候,那一个不是脚底抹油跑的飞快。曹大满的不屑正好落入了那个中尉的眼中,只是微微一笑,那年轻的中尉回身从另一个军官的背上拿过一支奇怪的步枪,面朝着补充兵们高高举起,“这支枪上刻着9个正字,每一个代表杀了5个小鬼子,这样的步枪在我们直属营里还有很多,这还是最少的一支,最多的一支步枪上有21个正字”
中尉的话犹如落入热油锅的水滴一样,霎时间就把补充兵们弄的炸了锅,不相信、质疑、不屑,各种表情和声音都有,军官们依旧是沉默站立,并没有打断补充兵们的嘈杂声。“长官,我们离开训练营的时候,每个人就发了身军装,你让我们用鞋带去杀小鬼子吗?”从曹大满的身后响起了一个雄壮的声音,曹大满乐了,不用回头都知道那是鲁雄,那就是个没有脑子的家伙,上赶着给人家当出头鸟收拾,又有好戏看了。
出乎曹大满的意料,军官们根本就没有要收拾鲁雄,只是掀开了他们身边的一堆油布,露出来几堆整齐的木箱。一个光头中尉打开一直木箱,摸出一支崭新的步枪咔咔的压着子弹,“加兰德步枪,装弹8发,不用拉动枪栓可以持续击发,威力大射程远,只是有一个不好的地方,8发子弹如果没有全部打完,是不能继续装填子弹或是取出弹桥的”话音刚落,光头中尉的步枪就顶在了肩头,咣咣咣就是8声枪响,远处的几个空酒瓶应声嘭嘭炸裂。
“叮”加兰德步枪弹出弹桥的声音很是清脆,敞开的枪膛里还留有残剩的青烟和一股好闻的枪油味,“这是我们直属营的配发步枪,你们每个人都有一支,子弹240发”光头中尉的枪法令补充兵们不敢喧哗,所有人只是两眼放光的盯着他高高举起的那支步枪。不用拉枪栓的步枪的确是要比中正式和毛瑟98K要强了许多,而且子弹有240发,再也不用为战斗的时候没有子弹而发愁了。
补充兵们的反应让严世军有些疑惑,难道他们在兰姆伽训练的时候就没有接触过加兰德步枪吗?按说是不应该呀,远征军的制式步枪就是加兰德,教官们训练新兵枪法的时候应该是使用加兰德的,他自己当初在兰姆伽集训的时候,就是用的加兰德,难道现在兰姆伽训练营换了训练科目和器材?
还真是被严世军猜中了,自从司令部挪到列多之后,大批的补充兵就也跟着来了列多,曾经辉煌的兰姆伽就只剩下了少数的训练教官。为了不让他们闲着,曹大满这一批人被直接送去了兰姆伽,可是教官们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热情,每天都是用老式的英制步枪训练补充兵,而且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越野跑,这样教官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外打猎。所以说,曹大满这批人离赵志期望的要求差了不是一星半点,赵志要是现在知道了,一准会被气的吐血。
补充兵已经到了,该领的装备也都领到手了,剩下的就是确定出发的时间了,赵志决定立即出发。刚刚下了火车的补充兵们悲催了,平时只坐20人的卡车硬是塞了不下40人,50多辆各式卡车里面居然有40辆车是用来装运骡马用的。卡车只拉走了一半的士兵,犹是财主的脑子转得快,在列多那些不能要的卡车上卸下轮胎,提前就赶制了不少的胶**板车,坐满了人的板车直接挂在卡车的后面就行,至于那卡车送完这一趟之后,是不是还能用可就不是财主关系的问题了。
缴获日军的三轮摩托、自行车都是老炮搜集的对象,还在列多驻防的部队中被老炮几乎逛了个遍,只要是能省力的交通工具都归了直属营。公路上是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都有,突突突的摩托,叮叮作响的自行车,吱吱扭扭的板车和喘着粗气的卡车,本来只是800人的直属营硬是在山林公路上拉出了一里多长的行军队列。
“这样可不行,太慢了”赵志站在吉普车上无奈的看着拖的长长的队伍,列多能找到的卡车实在是太少,要不是财主的板车,估计的有一大半的士兵要跑步前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赵志的牢骚被袁青青听在了耳朵,扑哧,袁青青乐了,“你呀你,你忘了咱们以前走丛林的时候了,那时候咱们就几辆摩托车不是一样过丛林,别忘了,咱们的物资可是能空投的,你现在倒好,弄来这么多的骡马,也不嫌麻烦”
“啊呀”赵志懊恼的拍了一下脑袋,是呀,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了。高黎贡山人走都是难行,这些个骡马未必能上山,自己这是为自己做了个套,没来由的就拖慢了行军的速度,还真是鬼迷心窍了。赵志本想现在就停下重新安排骡马和卡车,可是这前后都没有人烟的地方,把多余的骡马放在这里,财主一准是不会同意,还是坚持到新平洋了再说吧。
曹大满艰难的慢慢挪到了车厢后面,车厢里面满是汗臭味,把曹大满快憋闷死了,还是后挡板的地方好些,最起码可以从篷布的缝隙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曹大满虽说是庄户人出身,可也受不了车厢里着浓烈的汗臭味,更何况不知道哪个家伙的鞋子脱掉了,好似咸鱼的脚臭味正弥漫在车厢里,真不知道在这么挤的环境里,这个老兄是怎么脱掉鞋子的。
“呼”是在忍受不了的曹大满掀开篷布把头探了出去,大口的呼吸着外面那满是尘土的空气,满口的土腥味让曹大满的精神为之一振,本就是从小和泥土打交道的庄户人,吃几口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他娘的不想要命了?把头缩回去”一个怒斥的声音突然响起,跟在曹大满他们这辆卡车后面的吉普车上站起一个头戴风镜的军官,他的手正指着曹大满。
军官的呵斥让曹大满一惊,忙不迭的缩回了头,随即被他掀开的篷布也落了下来,把曹大满遮了个严严实实。“咋样?挨熊了吧”一个鼻子里塞着两截烟卷的老兵油子自来熟的笑着狼狈的曹大满,被人给笑话了,曹大满有些感觉面皮发烫的低头不语。以前一起被送到兰姆伽的老弟兄们早就已经分开了,身材矮小的曹大满几次都被挑兵的军官刷了下来,其他的弟兄都早早分到了作战部队里进了缅甸,就只剩曹大满自己还在兰姆伽混日子。感觉自己不如人的曹大满更是孤僻了很多,在兰姆伽训练营里,和他谈得来的补充兵更是寥寥无几。
“给,塞在鼻子里,会舒服一些”一支烟卷扔到了曹大满的怀里,刚才笑他的那个老兵比划着让他把烟卷掰断了塞进鼻子里。曹大满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起那支烟卷照着老兵的样子掰成两截塞进了鼻子里,虽说鼻腔里满是烟草的辛辣味,可也比刚才熏的人脑瓜子疼的脚臭味要好了不少。曹大满冲着那老兵报以微笑并点了点头,这会他才发现车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十几个像自己这样鼻子里塞着烟卷的家伙,原来大家都觉得车厢里气味难闻。
“下车,下车”卡车停了,一个军官小跑着挨个的用手里的木棍敲着卡车的后挡板,中午时分,车队行进了大约几十公里,赵志决定停车吃饭,这是一处工兵团修路时修建的补给点,正好适合停车吃饭。罐头、压缩饼干很是方便,前导的斥候队已经烧好了几锅开水,饭盒里用开火泡上压缩饼干和肉罐头,简简单单的一顿午饭就解决了。
下了车的曹大满这才稍稍找到了一点心里的平衡,相比起自己闻脚臭味,那些坐在板车上无遮无掩的家伙们可就惨了,不光是跟在卡车后面吃灰吃土的,还被火辣辣的日头晒的身上变了颜色,一个个活似印度土人般棕黑。曹大满拎着自己的饭盒跟着和自己同车的家伙们排队打开水,却见到队列里还夹杂着几个军官,曹大满有些不解,在他的记忆里,军官老爷们是从来不会和士兵在一起吃饭的,更别说和士兵们一起排队打开水了。
“瞎看个啥?开水你还要不要了?”身高体壮的王大宝用铁制水瓢敲着锅边,提醒着眼前这个发愣的家伙,每次接收的新兵里总有那么几个看啥都赶紧新鲜的家伙,眼前的这个也是一样。这次直属营军官升职里没有王大宝,可是他并没有气恼,自己只是一个厨子就已经是少尉军官了,这恐怕在远征军里都是独一份的,就这已经是很好了,自己有多大本事自己知道,要不是长官看着弟兄情谊照顾自己,恐怕自己还是那个整天背着行军锅的伙夫。
拎着饭盒的赵志带着狗子他们几个小子,在补充兵中间到处溜达,见到有那个貌似很能吃的补充兵时,赵志就从狗子的背包里摸出压缩饼干或是罐头扔过去,不过他扔出去最多的还是烟卷,虽说不是啥好烟,但是对于津贴不是很多的士兵来说,却已是很好了。是由于自己钻了牛角尖,才使得这些补充兵们在路上吃了苦,赵志没有办法立即解决,只有用物资来暂时安抚一下,只要明天到了新平洋就都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