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棚屋的时候,ACE在路口处布置了一颗阔刀地雷。
“哦,这是防备万一。”
看到马西北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小心布置伪装的ACE顺口说了一句。
“有平民。”马西北还是那样惜字如金。
“平民到这地方来干吗?”ACE理直气壮地继续手里的工作。“除了游击队,没有人会走这样的路。”
ACE把阔刀地雷埋在了路边石壁下,爆炸的方向正对着路面,然后在路上后退了七、八米才设了一条绊发线,这是针对大队人马设置的陷阱。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当走在最前面的人触发地雷的时候,身后整支队伍都会在地雷攻击的范围之内。
从头盔边摸出一筒迷彩油膏,顺着绊发线擦了一下,然后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洒在绊发线上,ACE长出一口气,故意在马西北脸前拍掉手上的浮土,得意地看着马西北挥手赶散面前的飞尘。
“大功告成,我的兄弟。”
处理过的绊发线别说在黑夜,就是在白天也不易让人发现。
“够狠毒。”马西北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可你还是会炸到平民。”
“有可能,但是可能不大,而且我不在乎。”ACE生气地看着马西北。“现在你是人道主义者了?这是队长的命令,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关于人道主义的事情?”
听到是命令,马西北不再说话,两个人边撤退边加快了追赶前队的脚步。
许可爱在前面带路,警戒前进,可仍然比抬着伤员的工程师们走得快。这些工程师们脑子是绝对聪明的,可就是缺乏锻炼,走山路还要摔交。要不是许可爱给受伤的工程师打了一针镇静剂,止痛并让他停止**,他们甚至能把死人都吵醒。
罗门已经拿回自己的M-14步枪,转身来接应许可爱。告诉工程师们一直往前走,两个人在山路旁边蹲下,等待后面上来的ACE和马西北。
“你怎么判断出是开放性骨折而不是枪伤的?”许可爱感兴趣地问罗门。
“我也接受过战地医生的训练,但没来得及结业。”罗门稍稍放松了一些。“要是枪伤,流那么多的血早就死了。”
“别说,你来A队后我们都觉得轻松……”
许可爱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脑袋在看不见的猛烈冲击下碎裂开来,近在咫尺的黑色飞沫喷溅在罗门的脸上,热乎乎的粘稠一片。许可爱直挺挺地摔在罗门身边,身上的M249伞兵型轻机枪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有那么一瞬间,罗门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他抱着脑袋趴在地上,一颗30mm榴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冲击下,碎土打得他后背火辣辣地疼,同时耳机里响起的、沈茂排的“发现狙击手”呼叫也像炸雷一样轰击着他的耳鼓,震得他眼前发黑。紧跟着几发子弹打在身后的岩壁上。
看着头顶的石粉簌簌落下,罗门明白,如果不是许可爱身上带着机枪,那么第一个死的就不一定是谁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全身发抖,感觉脸上那股血腥的味道甚至直接冲进了胃里,让他差点儿吐了出来。
曳光弹打得他头顶劈啪做响,这是一挺M60机枪在扫射,紧跟着就能够听见M249的枪声,M60机枪有节奏的六到九发点射和M249的交替射击让罗门意识到,向他们开火的是经过专门训练的正规军。
美军。
脑袋昏沉沉的罗门抓过许可爱的机枪,架在一块石头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的夜视仪不知道摔到了哪里。在通话器里没有沈茂排的声音,他一定是在寻找狙击手。
“蜂鸟,快报告你的情况。”赖春雷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遭到不明方向不明敌人攻击,‘螳螂’中弹。”罗门尽量平稳自己的呼吸。“B队继续撤离,保持通讯。”
“还没有找到狙击手,有不明敌人正在向‘金色’高地接近。”赵三红的声音出现在通话波段里。“重复,不明敌人接近‘金色’高地。”
“继续寻找。注意掩蔽,对方可能会有热成像仪。”罗门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刚才那颗榴弹让他受了不小的震荡。“打掉对方的狙击手才对付机枪阵地。”
现在沈茂排是唯一的长程火力,如果沈茂排也被消灭掉,那么A队B队今天都将无法幸免。罗门架起机枪,向着曳光弹飞来的方向射击,也利用曳光弹来修正弹着点,数条火蛇在夜空中交错纵横,一时绚丽无比。
子弹的射流在罗门周围激荡,死神的火网随时随地都可能把他撕扯成碎片,但罗门知道,B队还在撤离途中,没有被赶来的美军发现,那他就要全力吸引住敌人的注意力,而且在自己的射击下,对面的机枪射手也面临着同样的压力。
另一挺机枪的射击声音忽然在他旁边响起,那是ACE的Mk48在射击。带有光瞄的Mk48显然更有效率,一个长长的点射,对面的火力中突然少了M60的射击声音。失去了曳光弹的指引,罗门放下机枪,冲到许可爱身边,摘下了他的夜视仪。他的夜视仪还是完好的。
ACE的压力骤然增加,至少有三挺机枪向他倾泻着弹雨,打得他抱头鼠窜,只好乖乖地伏下身体掩蔽。
“‘蜘蛛’,还不打掉机枪在等什么?!”
ACE对着话筒怒吼。他已经看到在机枪火力的掩护下,不明身份的敌人正用冲锋队形向“金色”高地接近,这是一片低洼的开阔地,如果没有敌人火力的压制,ACE能够把他们全部消灭在这里。
沈茂排趴在可以削弱红外线特征的伪装网下,在微光夜视仪下寻找着刚才一闪而逝的敌方狙击手。听到耳机里传来许可爱中弹的消息,沈茂排已经知道许可爱凶多吉少,对方的狙击手很“高杆”。棱线上布置的狙击阵地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情,不能给他们一点机会。罗门已经看到这一点,所以不顾自己的处境命令沈茂排先干掉对方的狙击手。
汗水已经从沈茂排的额头渗出,但他对ACE的抱怨充耳不闻,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厘米地搜索着所有他能够观察到的地方,绿色视野中,机枪的火焰不住地跳跃,但他要找的那个目标始终没有出现。
“敌人已经接近高地,如果再不打掉机枪,罗门他们就要跟敌人开始白刃战了。”
赵三红也在用望远镜帮助沈茂排寻找目标,同时也观察到,敌人已经突破了开阔地,整支队伍的速度放慢,借着山石的掩护摸上高地。看起来敌人感觉到已经控制住了局势,因此还没有召唤空中打击。
沈茂排还是不为所动。决定全队生死的关键一击掌握在他的手中,他不能失误。
罗门扔下打红了枪管的机枪,举起手里的M-14步枪。有了夜视仪,他可以向敌人的机枪阵地从容射击,因此虽然射速降低,但更精准的射击也减轻了ACE的压力。ACE索性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边进行抵肩射击。这里是一个火力死角,对面只有一挺机枪的火力能够威胁到他,但一对一的对射,ACE永远是赢家,那挺机枪立刻被ACE打哑。
这时候一颗30mm榴弹在ACE身边炸开,连那块巨石都被炸得抖了一抖。
刚才几乎没有放开扳机的激烈对射让ACE的枪管也已经打红,ACE不得不更换枪管,高地上只有罗门的M-14以几乎一秒一发的节奏射击。现在是他以一支步枪对抗两挺机枪,绵密的机枪火力迫使罗门不断变换射击位置,射击也失去了平时的准度,但敌人已经发现了他是神枪手,所以牢牢地盯住了他。
“‘兵蚁’,去照顾一下下面的人!”ACE大声地命令着马西北。
马西北从掩蔽处跳了出去,在乱石堆中居高临下向接近的敌人射击。他的三发点射几乎像单发射击一样精准,专门射击那些枪口下悬挂榴弹发射器的敌人,敌人也迅猛还击,高地上立刻枪声大做,现在双方的距离不到一百米,枪法稍好的人已经可以做到弹不虚发,这个时候敢于露出一部分身体需要相当的勇气。尽管已经不是冷兵器时代,但在短暂激烈的战斗中,勇气还是胜利的关键。当你知道在探出身子射击别人,而别人也有相等的机会击中你的时候,你的心态是否还能像平时一样镇静?
马西北以一种无畏的姿态迎击敌人。他的心神专注于眼前的敌人,边射击脚下边机械地移动着,毫不畏惧这样一个事实,就是他的每一下扣动扳机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这保证了他的射击就像在靶场上一样准确,而敌人的射击往往差之毫厘。
酣畅淋漓的射击并没有让马西北忽略的是,他的勇气正在被迅速地消耗掉。满眼的枪口火焰和在身边嗖嗖乱飞的子弹射流让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他,他随时可能被打成蜂窝。就在他的恐惧情绪如波涛汹涌淹没了全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打光了一个弹匣。
如释重负地,马西北顺势躺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滚到乱石堆里。
罗门知道,他的精准射击肯定会招来敌人狙击手的关照。他战斗的时间越长就越害怕,担心随时有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颗子弹打碎自己的脑袋,他之所以坚持着没有放弃抵抗与其说是平时训练的结果还不如说是羞耻心在支持着他。如果身边没有战友还在支撑,他说不定早已经落荒而逃。
他换上第二个弹匣,ACE的机枪又吼叫起来。
罗门刚站起来,胸口就挨了重重一击。在向后翻倒的时候,那种强烈的尖锐痛感让他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他中弹了。
沈茂排终于等到了他寻找的枪口火光。狙击镜中那一点明亮在他眼中变幻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尽管他知道那只是自己脑中的一点想象,尽管这个轮廓只闪现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但那已经足够他瞄准了那个轮廓的某一点。
他扣动了扳机。AWM狙击步枪射出的8.6mm口径的拉普-马格南步枪弹飞越了一千二百米的距离,准确地射进了另一名射手的头部。
他来不及欢呼,就瞄准了一名M249机枪射手,稍加调整呼吸,又一颗子弹飞进目标的胸口。还有一名机枪手,打掉这个机枪手,他们就可以按照原计划撤离。
沈茂排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在狙击镜里捕捉到了这名机枪手的轮廓。
罗门知道自己没有死,因为胸口处的疼痛是这样的尖锐,而变形的防弹衣像千斤大石一样压得他无法呼吸。发现他中弹,ACE扔下机枪跑过来,手忙脚乱地要帮他止血,却发现他毫发无伤,一颗子弹先打穿了一个装满子弹的弹匣然后才打到防弹衣上,所以没有击穿,而只是把剩余的动能全部转移到罗门身上,罗门发现自己的肋骨被打断了一根。
他推开ACE。“去支援马西北。”
ACE来的正是时候。马西北一时的骁勇反而激起了敌人的斗志,他们用一部分火力保持对马西北的压制,一部分人快速向马西北藏身的地点压上,当ACE出现在高地上的时候,正好对冲上来的敌人予以迎头痛击,Mk48的火舌肆虐地扫过那些来不及找隐蔽的敌人,把他们像收割庄稼一样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