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许成龙才平静下来。他太激动了,所以没有注意到安念蓉话里的未尽之意。
名字只不过是名字而已,在目前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安念蓉提出这些名字的时候,并没有指出任何人有嫌疑,就算是有嫌疑,还要判断那是不是对手的反间之计。做为一个情报专家,许成龙太清楚这其中的奥秘所在,所以当他冷静下来,才对自己的失态哑然而笑。
他又坐回沙发,给自己倒了另一杯茶。“念蓉,继续说下去。”
安念蓉的问题就是许成龙没有说出来的那一部份,她的系统主力全部在国外,在国内的人手明显不够,就算把A队转给她属下,仍然捉襟见肘,这也是秘密活动的困难之处——无法使用那些现有的资源而大大地束缚了手脚。
许成龙知道不能对名单上的人展开调查,因为那不合规矩。而且名单上的人也都是这一行的老手,他们甚至仅从行政事务的变化中就能够觉察到身边环境的变化,就算不提纪律的事情,调查也是没有意义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授权。没有授权,就是非法。
什么都可以避开,唯独这一点无法回避。
看来对“神谕”的调查要陷入僵局。
“可以申请授权。”安念蓉看出他的难处所在,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许成龙摇头不语。授权很重要,但还是不及保密重要。一旦事态公开化,那么想保密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美国人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计划已经被泄露,这是调查中的唯一优势,如果连唯一的优势也失去,那么后果才真的是不堪设想。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安念蓉。“你说过罗门跟你要了一份名单?”
安念蓉点头。“做为跟谁有可能掌握MP5冲锋枪的情报的交换,我是向他提供了这样一份情报,而且已经跟您确认过。”
许成龙陷入沉思,但可以看得出,他的神情正在变得开朗起来。
“如果罗门跟传闻中一样有本事的话,那么我想他找到了一条捷径。”
安念蓉不解。
她不明白,申请一份名单就能够说明他比别人高明?陆军对“高人”的标准是不是太低了?在目前,名单里的很多人都是无法正式拘捕的人,罗门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些人就范?再说,除非假定“神谕”就是由此渠道发展而来,否则罗门的做法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跟瞎忙活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听了这些疑问,许成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看来你对罗门的了解还只停留于表面啊。”
这是近年来难得听到的批评,安念蓉脸上一红,看着许成龙不说话。
“你可能认为,罗门只不过是一名特种军人,但很显然你没有注意到,他首先是一名搞情报的特工,其次才是战斗军人。”许成龙向脑后捋着白发。“整个A队都是一样,这就是我要训练他们的原因。”
“听起来罗门是128部队的骄傲。”安念蓉微笑。
许成龙听出了其中敷衍的味道,注意地看了安念蓉一眼。
“你不肯让罗门进入你的计划,我只能说很遗憾,因为你的确是放弃了一个好的助手。你有你的理由,我也认同你的理由,但你若要因此拒绝罗门的帮助那就太愚蠢了。我相信他现在就在用自己的方式调查‘神谕’。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在哪里?罗门运用的是自己的私人关系,就算是有什么敏感的反应,因为罗门现在只有私人的身份,所以倒霉的也只有罗门一个人而不会牵连其他人。不用担心失败,现在这是他的优势。”
安念蓉感到奇怪。“我曾经想过他这样做的原因,但一直想不出来。”
许成龙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这微笑是欣慰,也是苦涩。
“忠诚,那就是一个人不计得失的忠诚。我不会去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在我看来,他不去这样做倒让我觉得意外。”
“可我觉得,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冒险欲望。”安念蓉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个人喜欢冒险,喜欢挑战新的事物,这才是他的动力。”
许成龙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锋利。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观点?”
“我知道他在基地里和部下发生过争执。”安念蓉没有躲避许成龙的目光。“事情就是部下质疑他在指挥过程中下达过于冒险的命令而引发的,而且,我很认同部下对他的看法。”
许成龙的嘴角掠过一个微笑。“你也监视了128的基地?”
“艾买提的死要有人负责,尽管我现在没有精力放在这件事上,但这是早晚的事情。”安念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但声音是冷冷的。“这件事没完。”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她不会放过一个敌人,而且善于隐藏自己的想法,当敌人错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她才会给出致命一击。
许成龙欣慰地看着安念蓉。“那么,现在你有时间跟江南吃饭了?去给他打个电话,不管怎么说,再亲近的关系在礼节上也要过得去。”
安念蓉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忽然回头问许成龙:“罗门现在在哪里?我打他的电话总是处于关机状态。”
“我只能说,他肯定不在北京。”许成龙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应该找得到他,再用心一点。”
不为人察觉地笑了笑,安念蓉离开了副总长的办公室,她敢肯定,当副总长这样说的时候,他肯定也跟安念蓉一样找不到罗门的下落。
罗门不知道有人对他的下落感兴趣,他现在正坐在车里监视着一个叫做丘玉堂的人。
上海正成为亚洲除了香港之外另一个情报贩子的聚集地。这里的情报贩子并非是简单意义上的间谍,他们多是私人公司,没有政府背景,而且比起真正的间谍来说,他们更注重的是商业情报的搜集。他们拥有鲨鱼一样的嗅觉,哪里有新兴的技术信息他们就冲向哪里。甚至就在十年前,情报贩子们还不屑于对中国一顾,可现在中国正是一块刚刚被开发的肥沃土壤,种种高新技术都已经得到长足的发展,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够意识到,在中国搞情报同样是种有利可图的生意。
这种情报贩子一般不会牵涉到军政机密的案子里去,但不管在哪一行,都有行走在灰色边缘的人物存在。丘玉堂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公开身份是泰德技术研究所的驻华代表,这个研究所的主要业务是研究测量分析仪器,后被摩根国际财团收购,而这个叫做丘玉堂的台湾人就是来自这个财团。
泰德技术参与多是对大陆公司的恶性收购案,在这些案件中,无一例外都是因为核心技术机密被窃取而在商场上遭致惨败,其中就包括某著名国产电器公司。因为很多情况下都无法对这些情报贩子提出诉讼,所以情报贩子就像是寄生虫,到处都能够见到他们的踪迹。
近年来,丘玉堂特开始贩卖一些敏感的军政机密,尽管保密级数和数量都不高,但这种改变已经引起了官方的注意,只是因为丘玉堂本人没有明显的情报来源和渠道,危害不大,所以他的威胁等级也被列为最低那一档。这是安念蓉提供的情报里得出的结论。但罗门注意到,丘玉堂的本行是测量分析仪器,对光学很有研究。他曾经为杜邦公司提供的一份利用激光对玉米和大豆进行选种的技术就是窃取自国内“光谷”某公司,致使这家公司失去了原本可以先于杜邦拿到的专利权,而这项技术正是出自研发某军用项目的研究所,以普通情报贩子的渠道,断然得不到这么敏感的资料,很显然,是有人在窃取军事机密的同时得到了这份用于民用的资料,不肯让它白白浪费,因而转手给了丘玉堂。
这不是罗门比那些汇总情报的官员更高明,而是侧重的着眼点不同。
罗门对着马路边的橱窗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现在的他穿着一套合体的西装和柔软明亮的小牛皮皮鞋,没有扎领带和马尾辫子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雅痞,很符合丘玉堂经常出现的这家“辉煌年代”国际会所的风格。
醇酒美人,夜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