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出生入死都配得上崇高的荣誉,不是因为穿着军服就表示你是个军人。”罗门在叹息。“对别的军人可能只需要这样,对我们来说却不是。如果你只以普通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你很容易就会沉浸在虚假的满足中。我们是军人,但那只是形容我们的灵魂,我们的情形要比这复杂得多,‘野马’,该是你清醒的时候了。”
“现在你又要充当别人的引路人了。如果128部队还在,你的这些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共鸣,但现在,罗门,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身边,然后你告诉我,你的这些所谓的工作到底为了一个什么目的?我只想知道这一点。”赖春雷耸耸肩膀。“如果仅仅是为了正义,值得你这样鬼鬼祟祟吗?有什么正义的行为像你这样藏头缩尾?”
“光明后面是阴影,正义也不一定就能横行无忌。要我说,‘正义’才是虚无的,才是这个世界所不接受的。正义不过是一种消炎药,当人们被自己的罪恶伤害了的时候可以拿来清洗一下伤口让自己不至于发炎而死。不,我不为正义工作,我只为人们的需求工作。”罗门自嘲地笑了笑。“我们只是工具,别把自己看得太高,这个世界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如果我们只是工具,那你的话又有什么意义?”赖春雷收起笑容。“如果我们只是工具,那什么是我们为之服务的准则?我们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
“128解散后,我也有同样的问题,而且到现在无解。”罗门坦率地承认这一点。“我只是记住了我从哪里来,人不能纠结于自己的存在是否有意义,那样很容易就把自己局限起来,做为一个人,还是要看他对别人、对周围是否有意义。我们对别人、对周围还有用,这就是我们的服务准则、我们存在的意义。”
“在我听来,这些都是你的狡辩,都是你的一面之辞。手段就是目的,如果你的手段就是错的,那如何能够谈到目的的正确?”赖春雷摇头。“放弃自尊就是一切错误的开始,你在自暴自弃,‘蜂鸟’。你想我也会像你那样尽职责而自欺欺人?我从前不会这样做,现在不会,将来同样不会,而且我还有命令,你可以指望你的‘老鹰’,但我更相信‘雪豹’。”
“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野马’,你总是盲目地相信。”罗门微笑。“如果我不了解‘雪豹’,如果我不了解‘老鹰’,我不会做这样的安排。让我们直接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吧,你对我步步紧逼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你想证明你比我更高明。”
“那是因为你也在这样想。”赖春雷微笑。“不是这样吗?”
“不承认这一点就太虚伪了。”罗门笑着摇头。“看来我们之间的谈话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最后总是要回到谁更高明的问题上来,我只是在怀疑你是否有接受失败的勇气。”
“有意思,因为我也在这样想。”赖春雷昂起下巴。“相请不如偶遇。我一直认为,即兴的发挥比周密的安排更能表现一个人的实力,现在我们都已经图穷匕见,比较的只是谁的匕首更锋利。有实力的人自然有更好的结果,为什么不省略你的废话只等待结果?”
“需要沉默的时候我会是最沉默的那个。”
罗门放松地晃动着身体,双手也离开了自己的武器。如果赖春雷在这个时候拔枪,他未必来得及做出反应,但他相信赖春雷在这时候也已经被自己彻底激发了傲气。赖春雷不是不想把自己拿下,但现在他的情绪起了微妙的变化,他不知不觉地已经把赌注押在“雪豹”的身上。一般情况下,赖春雷不会用这种赌博的方式来为自己做决定,但现在,他想全面挽回主动,那他就不得不接受罗门的挑战。
至于双方会不会信守自己的承诺,那就等结果出来再说。
“江医生,真的是你吗?”
不能回头的“雪豹”大声地问。
他不是菜鸟,不会被这种初级的伎俩所迷惑,女人也许只是需声恫吓。
“萧海,真的是我。”
江曼云的声音从身后某个地方幽幽传来,而且听起来她距离自己不远。“雪豹”计算着江曼云的位置,考虑着自己是否有机会在这样的两面夹击中脱身。陌生女人移动自己的位置是为了避免自己、江曼云和“雪豹”在一条直线上,这样做是为了避免误伤,毕竟江曼云并不能算是合格的枪手,但这样也让“雪豹”有脱身的方向。
萨莎忽然把自己手里的“雄猫”手枪放到车身上,微笑着向“雪豹”举起双手。
“不如我来让你的选择简单一点吧。我们都不用枪,你是男人,看你能不能制住一个女人,我唯一可以保证的是,只要你能够制服我,江医生绝对不会向你开枪。”
“雪豹”犹豫了一下,看起来这是个摆脱眼前不上不下局面的最好办法。尽管认为江曼云有很大的可能无法开枪,但枪毕竟是在自己背后,他至少要解决掉前面的敌人才能对付后面这一个,不管怎么说,对付江曼云总会比对付这个女人容易些。
“雪豹”上下打量着这个俄罗斯女人。
这个女人的身高绝对不低于一百七十五公分,她在车上已经换上了一条牛仔裤和一双靴子,这让她的双腿看起来分外修长。她动作的轻盈和敏捷说明她接受过格斗训练,而且她的力量也比一般的女人大得多。
不过凭这个就想跟自己来一次空手格斗?“雪豹”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
一双长腿会让女人在走路和跳舞时显得婀娜多姿,但绝不会在格斗中给她带来任何好处,相对来说更高的重心让女人无法像男人那样能够强有力和有效地控制自己的双腿,所以她不可能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使出漂亮而致命的腿法。这一双长腿帮不了她,那么是什么让她这样有自信?
“雪豹”脸上带着轻蔑的微笑,把手枪放在脚边,然后慢慢摘下背上的步枪。当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俄罗斯女人,而俄罗斯女人抿嘴微笑,用一根橡皮筋把自己的头发扎成马尾,然后甩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紧身衣。
“江医生,枪对你来说是个危险的东西,你最好知道该怎么摆弄它。”“雪豹”左右转动了一下脖子。“重要的是,别伤着自己。”
趁着他说话的时候,俄罗斯女人已经跳过汽车向他扑了过来。“雪豹”以守为攻,跳到女人的侧面,果然,像他预料到的,俄罗斯女人并没有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而是像一个轻量级拳手一样在他面前跳动着。
“要是你不敢过来,我也能理解。”萨莎甜甜地笑着。
她话音未落,“雪豹”已经打出一记闪电般的直拳,她虽然及时躲闪,但这一拳还是打中她的鼻子,鲜血立刻从鼻子里流出来。萨莎迅速退到“雪豹”的攻击范围之外,伸手抹了一把鼻血,然后擦在裤子上。
“你就这点力气?”她继续跳动着。“你到底是不是一个男人?”
对她的嘲笑无动于衷,“雪豹”微笑着在面前晃动着自己的拳头。一个小小的试探就让他对女人的实力已经心里有数。一下的重击可能无法击倒这个女人,但连续的组合拳足以让她倒下。唯一让他警惕的是女人的速度,她的跳跃标准而且优美,动作无可挑剔,她的架势表明她在拳击上有很高深的造诣,如果在拳击台上,她甚至会比职业拳手有更好的表现。
只可惜,在拳击运动中力量是决定性的因素,女人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男人,而且拳击并不是格斗的全部。如果不是忌惮身后的江曼云,“雪豹”在这个照面中就已经使出杀手,女人天生容易激动,谁知道她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雪豹”决定让事情尽量平缓地进行。
他不用杀掉这个女人,他只要她丧失反抗能力即可。
“雪豹”跳了过去。
他的刺拳只是虚晃一枪,后手的直拳也是另一次的虚张声势。刚才那一下试探对女人显然很有影响,她害怕被“雪豹”的重拳击中,连续的闪躲立刻让她出现了破绽,而这根本就在“雪豹”的预料之中。他一个箭步跳上前去,用一个极大幅度的弯腰躲过了女人做为反击的左右勾拳,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呼吸可闻。这两记勾拳干脆利索,有那么一瞬间连“雪豹”都在后怕,如果被其中一拳打中,他也不敢说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雪豹”已经用一个上冲拳打在女人的上腹部,触手的柔软感觉告诉他已经这一击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女人会喘着粗气瘫倒。但立刻他就知道这一拳并不像他自己想象的那么有效,因为这一拳虽然击中了女人的身体,但并不是他要击中的太阳神经丛部位,而是打在女人的肋骨上,因为她在两记勾拳失手后就已经在向后摔倒。
不是被“雪豹”打倒,而是自动向后摔倒,而她的两条长腿迅疾准确地夹住了“雪豹”的脖子,同时扭住了“雪豹”的一条手臂,牢牢地夹在腋下。
两个膝盖的夹击差点就扭断了“雪豹”的脖子,像条蟒蛇捕获了猎物一样立刻缩紧,“雪豹”想要反击,女人紧紧锁住他的一条手臂,拼命地把身子贴紧地面,不断地改变姿态以化解“雪豹”的挣脱。“雪豹”的努力维持不了多久,颈动脉被压迫让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这是“桑波”。不是做为体育运动的“桑波”,而是做为杀人技术的“桑波”。
做为保险,萨莎等到“雪豹”停止挣扎后还是把他的手臂拧脱了臼才放开他。
她从地面上跳起来,用手支着膝盖大口喘气。
江曼云快步跑过来,伸手搭在“雪豹”的颈部动脉上。
“他还死不了。”萨莎伸手搭在江曼云的肩膀上,声音里显得很痛苦。“不过我好象断了一根肋骨。”
江曼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住她。萨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无线电耳机。
“嘿,罗门。”
“用了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开始为你担心了。”罗门的语气说明他不是在开玩笑。“一切都正常?”
“大家都活着,一切正常。”萨莎爽朗地笑起来。“不过当这人醒来后会恨死我,因为我彻底骗了他,把他耍得团团转。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笨。”
回到汽车里,萨莎抽着冷气慢慢坐到方向盘后边。
“要是他回头看一眼,就知道我的手里没有武器,那他不是会立刻向你开枪?”江曼云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把我吓坏了。”
“这是正常的心理反应。”萨莎嫣然一笑。“尤其处在他的位置上。意外会让人产生强烈的敌意,强烈的敌意就会导致他做决定时不得不小心翼翼,这个时间里他不敢冒险。”
“我是说,如果他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反应呢?”江曼云还是很吃惊。“如果他真的回头看了一眼呢?”
萨莎没有回答她,而是启动了汽车。
“我现在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见罗门。”江曼云生气地看着她。“你带我来不就是见他的吗?”
“当然不是。”萨莎注意地看着公路上的过往车辆,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这只是罗门计划里的一部分,他希望你能把这些人都引过来,但他现在不能见你,这对你们都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曼云的声音尖利起来。“罗门拿我当什么了?”
“他把你当成一个诱饵。”萨莎的声音里似乎有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她小心用汽车顶开高速公路中间的活动隔离墙,开到了回城的方向上。“没有你,他的计划就没办法完成。”
她意犹未尽地看了眼江曼云,对她脸上的反应很感兴趣。
“他的工作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谁都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