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新伟知道自己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十三办上,但他也无法对这个办公室的工作内容表示漠然。
跟总参所担负的职责相比,十三办所涉及的事件和部门连个零头都算不上。尽管安念蓉表现出了“救火队员”的风范,但救火队员永远不会是情报工作中的主角。情报工作是个精细的工作,指望的是机构之间卓有成效的分工合作,部门划分得越细致,职责分配得越明确,工作的效率就越高。情报工作从来不会倚赖个人的发挥。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安念蓉和她的部门还差得远。
那么,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究竟想要干什么?莫新伟一有时间就会想到这个问题。李天应倒是明确地告诉过他,十三办将会对情报机关起监督作用,但这还不是党内的正式决定,最多只是一个试点单位,所以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局面都很正常。莫新伟自己也看得出来,情报机关不是不需要监督,但用这样的方式也未免太过于草率。
他接替了许成龙的职务之后还见过许成龙几次,主要是就工作中的问题请求前任的指导,在会谈中他旁敲侧击,试图从许成龙这里得到些有关十三办的有价值信息。尽管一无所获,但这反而让莫新伟更加坚定的认为,十三办的出现必然有其现实的价值和意义,不然的话,许成龙不可能表现得滴水不漏。这一个月来他没有再去打扰许成龙,一来,前副总长的健康也在恶化中;二来,普遍认为他是李天应的人,所以他必须和其他人保持微妙的距离。
但莫新伟很清楚,不管是谁的人,要保住自己的地位需要的还是成绩。
总参的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即使是出现了林永泉的叛逃事件,除了警卫局加大了对内对外的监管力度,在内部也没有经历其他任何大的震荡。一切都很稳定,这部早在红军时期就开始诞生及运转的特别秘密工作机构已经自成体系,任何动荡都能够在内部得到缓冲和吸收而不会影响到其他领域的其他部门中去。这是成熟的情报机构的特性:不会因为一环脱节就导致情报工作的全面崩溃。
但这是一个警钟。
经验告诉莫新伟,安念蓉出色的及时反击是因为她对此早有准备,而不是因为她和她的部门更出色。很明显,在十三办的工作内容中就包括对总参的监督,这让莫新伟感到不安。尽管上面曾经告诉他不用担心十三办会给他的工作造成影响,但情报单位从来都是按照需要而不是命令开展自己的工作。他要知道安念蓉所知道的一切。
“听起来这个办公室完全是由我们的人和安全部的人重新组合起来的。”
莫新伟皱着眉头看着坐在对面的唐白。由于工作内容和与各部门的良好关系,这位办公室主任对所有的事情都有不同程度的了解,不能与许成龙更多的碰面,但跟唐白的交流就完全是工作之内的事情。
“除了这几次救火行动,我看不出十三办有什么必要的存在,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要跟这个办公室交换信息,除非我确切地知道这个办公室的工作内容。”
“这是李天应同志的意思。”唐白提醒他。
“我知道。”莫新伟简短地回答,然后停顿了一下。“我知道这是上级的决定,但我们才是第一线的人,我们要为上级负责,所以有些事情不需要请示。我并不反对跟十三办交换资源,但我希望的是,我们能对十三办了解得更多,至少不会再出现林清泉那么被动的事情。”
唐白没有说话。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提到这个人,但这不表示对这次事件的调查已经结束,大部分人对此事都采取沉默的态度,这是负责任的态度,组织最终会对这事件得出自己的结论,而他们这些高层要做的就是三缄其口,避免自己的言论可能对调查工作造成干扰。莫新伟是个例外,他是从别的部门空降到自己的岗位上,所以完全没有嫌疑。
“老唐,林清泉事件的确很严重,但也不用看成是世界末日。在情报工作中,这种事情并不希奇,过去有过类似的事件,现在有,而且将来仍然会出现。人的因素是最难确定的,所以我个人认为,组织上和其他人都没必要为这次事件上包袱。情报工作的性质就是这样,基本上我们就是不断地在犯错误,但一旦做对了,前面所有的错误就都得到了纠正。”莫新伟点上一根香烟,然后把烟盒推给唐白。“你也来一支。”
“你那个没劲儿,我抽自己的。”唐白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香烟点上。
“本来我调到这里来还需要些时间,但上级认为人事变动会分散一下大家的注意力,尽快从这次事件的影响中摆脱出来,但现在看来,我的任命还不足以抵消这个震荡。我们要拿出新举措来,让同志们的注意力再分散一些。”莫新伟笑了笑。“当然,工作还是主要的,我们只能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情。”
唐白注意地看着莫新伟,没有说话。他知道莫新伟不需要自己的意见,他只需要自己的配合。
“美国人对我们的情报工作从来都没有放松,林清泉被策反说明他们已经把手伸到我们的部门里来。做为同行,我承认美国人的工作很出色,所以我们要表现得更好,我要发动所有的力量和渠道,就算我们这边的调查没有什么结果,那么也要从美国人那边知道在我们中间发生了什么,然后,我还要研究一下这个十三办,我知道这个安主任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我们就是秘密单位,老唐,我们很清楚秘密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有秘密,但我们不能允许别人对我们有秘密。”
他把烟头在烟灰缸中里按灭。
“组织力量,彻底从被动中摆脱出来是我们当前最紧要的任务。”
“转移公众视线,是个好注意,老莫。”唐白也舒展了自己的眉头。“我马上召集同志们研究一下,争取马上拿出一个计划来。”
“委派专人全权负责。”莫新伟沉吟着。“对于十三办上级有指示,我们的工作不能太出格,所以要找好这个人选,这是问题的关键。”
“我对部里的工作比较熟悉,可以推荐一些人选,然后组织来安排。”
唐白戴上眼镜,拿过桌子上的纸和笔要做记录。
莫新伟微笑摇头。
“这种事情不需要做记录,至少目前还不需要,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是如何进行美国的工作,这个才需要做详细的备忘录。”
总参二部某部门的工作量突然增加,而且人员活动频繁,这些变化都在第一时间被设置在夏威夷地区安全行动中心的库尼亚侦听站和太平洋深处的“吉米?卡特”号潜艇通过海底光缆侦听到。
库尼亚侦听站属于“全球侦听体系”、由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国联合建立的“梯队”监听系统。这个“梯队”系统利用设在全球各地的大型监听站和在太空中运行的间谍卫星,可以对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收发的一切电子通信———电话、电报、传真、电子邮件,以及包括短波、民用航空和航海通信在内的各种无线电信号进行窃听。
由美国通用动力公司电船公司制造的“吉米?卡特”号潜艇造价高达三十二亿美圆,与其他“海狼”级潜艇不同的是,这艘增加了一个舱段了做为多任务平台,从舱内可以释放子艇和蛙人出去切割光缆,收到信息后发送给母艇上的计算机分析,因此艇身增加到一百三十五米,排水量也超过了一万两千吨,是最大的一艘“海狼”。
对光缆通信进行窃听比较困难,首先需要蛙人将埋在海底的光缆扯进工作舱内,光缆的最外层是不锈钢,里面是防腐蚀的塑料,再往里还缠有钢丝,窃听时要先剥开这些外层才能接入光缆,而这还不是最困难的部分。玻璃制成的光纤非常脆,稍不留心就会断裂,前段时间里中美海底光缆断裂就是因为“吉米?卡特”号上的工作人员失误所致,所以这才是最困难的部分。尽管如此,这仍然是目前美国对中国的主要窃听手段。
通过上述侦听手段得来的资料会在整理分析后送到白宫和五角大楼,而这些情报的最主要用户就是中央情报局。
这些情报着实让杰克?布莱克的办公室紧张了一阵子。
到目前为止,“神谕”仍然是局里的高度机密,所以鲍伯判断,中国人并没有真正发现自己内部的间谍网,但如果杰克坚持要跟欧洲共享自己的情报来源,那么他和罗伯特苦心经营的这一计划必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上亿美金的损失还在其次,关键是美国将会丧失在新世纪的中美关系中重新占据主动的机会。
在鲍伯看来,尽管杰克一心钻营,但他仍然只是一个政客。他可能会是一个成功的政客但永远成不了政治家。政客就是政客,政客可能很精明,但政治家则是英明。如果杰克有耐心完成这个计划,那么他将在情报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当然,这需要时间,而对杰克来说,时间是他的敌人。
“如果他那么想离开情报局,那么就让他离开好了。”
中央情报局局长M对鲍伯这样说过,当时他的表情也很无奈。前段时间,鲍伯对“神谕”的前途产生了疑虑,不得已占用M的休息时间请求帮助,在华盛顿郊外的别墅里,M的回答就是这个。
“但我对某人有过承诺,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而不是灰头土脸,如果你想把他踢出情报局,那一定要以某种体面的方式。”M同时警告鲍伯。“我已经损失了罗伯特,我不想再失去你。”
“我不用买他父亲的帐。”鲍伯喘着粗气,用力拉着手里的两只杜宾犬。这些猎犬力大无比,对于狩猎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我有我的养老金,我不在乎有多少人会知道我的名字,所以老布莱克对我来说不过是空气。”
“老布莱克可以取消你的养老金。” M平举着手里的雷明顿猎枪,寻找着可以射击的猎物。“他是德州人,对于得罪的他的人从不放过,所以没人愿意跟他作对,除非能够确定他会屈服,顺便说一句,他还是总统的好朋友。”
“我以为是情报局掌握着美国的命运。”
鲍伯挽紧栓狗的皮带,也从肩膀上卸下另一支猎枪。M的最大爱好就是带着他心爱的名贵猎枪和名贵猎犬打猎,有意思的是,能够猎到什么却从来不是他的兴趣所在。
“是的,是中央情报局掌握着美国的命运,一点没错。”M放下猎枪,转过头来看着鲍伯。“但何必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这个世界不是靠权力维持的,而是靠妥协。彼此妥协,世界才能和平,政治上也是一样。尽管我们一再说,情报事业不必依靠政客,但我们需要政客来让我们能够专心工作。”
M扯下脖子上的围巾擦着脸上的汗。
“鲍伯,你这个愚蠢的天才,你以为我来这里打猎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看起来你好象根本就不在乎能够打到什么,M。你只是瞎打一气。”鲍伯耸着肩膀。“我的孙女都能用左轮枪打到兔子。”
“当我开枪时,我就幻想那是老布莱克的脸。”M的脸上露出狡猾的微笑。“这样我就不用在真实世界里向他开枪,这就保住了我们两个人的体面,尽管我并不愿意。鲍伯,你要坐罗伯特那把椅子,你就要有更好的办法。”
“但是不能踢他的屁股?”鲍伯做了个鬼脸。
“你可以踢他的屁股,但是不能在我的地盘。”M又转身举起了枪。“另外,华盛顿和阿富汗的事情都很让我烦恼,鲍伯,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