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之上只见满眼的断树残石,宁羽白风行其上若有所思,稍停道:“这边乱事算是已了,然而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线索却也不少,一时也无个目的办法,不如找个地方先商议一下,再作打算如何?”一边往四外望去。谢青阳轻按剑光,缓缓行着道:“也该如此。我看这山是不能呆了,不若去左近山峰找个无人野洞,先度过这一夜,仔细商议之后再决定下一步吧。我和秀儿本就是出来看热闹的,不回望剑峰也没什么打紧,你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来,少不得我们也要跟你去历练一番。”牛阿福在旁听了也自兴奋,他刚才用伏魔剑做拐,现在却舍不得拿出来飞了,只提了自己本来的剑光慢行在两人身边,闻言道:“宁道友大哥若不嫌弃,也算上我一个!”宁羽白微微一笑,正欲答话,忽地眉头一皱当空停下,双手一分将所有人都拦在了身边。身后几人一愣,知有不妥,均忙往四周望去。
夜阑天静,柔风徐来,偶有夜枭啼起,只不知远近,四外望去也不见异象,谢青阳等不由得有些疑惑。然而再往前一看时,却赫然发现十丈开外一块随时将倾的巨石之下,从背后缓步绕出了一个老者来。他双手后背,头上一顶百折铁冠,身上赤带黄袍,须臾立定,微瞑的目中色沉如水,叫人捉摸不透。谢青阳等人一见眼熟,禁不住喊出一个名字:“易白石?”
“不错,正是老夫。”易白石手拈胡须,眼也不抬先道。随即却将头一抬,眼光往几人身上刷地扫去,一瞬间神光闪烁,凌厉有如剑芒,谢青阳曹梦秀修为略低,只被看得心头一惊。一眼扫过,易白石目色转为平淡,自顾点了点头,对着空中几人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青眉当真是有慧眼,确没有看错人。单凭能在十丈之外识出我的所在这一点,你已足以骄傲了。再加上方才那一曲,我确要考虑考虑……”他不再说考虑什么,却停了下来。
飞在空中的几人未知易白石所来何为,心下不敢怠慢,各自收法,落了下去。宁羽白立于乱石之上,双眉微蹙,稍一抱拳道:“易前辈过奖,方才若不是你毫不掩饰,只怕再近两丈在下也难以发现。如此又怎敢夸口骄傲?恕在下不敬,路遇前辈在此当属我等之幸,只是不知是否只是巧遇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易白石的回答干脆利落,“今晚之事我虽未能全观,却也知道了个大概。本来我虽有些奇怪端木挽红为何专针对应劫之人,不过让我更加奇怪的却是,戮神九煞倾轧之下,你们几个竟然可以毫发无伤?当真是不大简单。后来闻听你那一曲,才更知道琴神之绝艺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宁羽白道。
易白石继续道:“青眉曾对我说,想要招你入我云界仙宫,从前我还不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哪里能得她青眼。然而闻你这几日之所为,今日再得一见,终可说青眉她确没看错。既然你们还未定去路,老夫也就自作主张邀请几位同来鄙宫一会,如何?”
“这……”除去牛阿福这样的呆子和林冰语这等从来不曾涉足九天阁之外的人,宁羽白等几人听完全都禁不住讶然。易白石这几句话实际就等于在明确招纳几人入盟云界仙宫,虽说也知云宫招才若纳士之心非弱,然而如易白石这样身为四部天官之一的身份,竟然会专在此等候几个年轻小辈,且不吝美辞相邀,却着实出了几人意料之外。不过虽然如此,宁羽白少一沉默后仍道:“前辈过誉了,我们只不过是几个山野游子,论声望名不闻于天下,论修为法不登于大家,论能力统不过于十人,实在难堪重任,况且游散惯了受不得拘束,实在不敢劳前辈大驾相邀。”
“呵呵……”易白石一笑,“青竹仙子南筱娥阵法精绝,独步天下,别人或许不知,我天机部又怎会不晓得?且不说这,就是你初出茅庐的宁羽白,剑盟内乱一事也早已为天下所知,又有一项琴神弟子的身份,谁人不晓?老夫从不妄自度人,然而宁小友一身修行,便是老夫也不能完全看透,只此一点,谁敢说你法不登于大家之门?”他少一停顿,眼光扫过几人,将手点指谢青阳与曹梦秀继续又道:“若我没看错,此二子身为碧落剑派弟子,道行虽浅,然而碧落不传之秘‘七心诀’只怕也已习得了个差不离。碧落剑派虽每况愈下,然而若都是这样苗子,东山再起之日只怕也非全不可待。 更何况……”他将目光投向了牛阿福,“更何况应劫之人已现,伏魔神剑在手,此等重要人物,我岂能视而不见?”说到这他再扬起头来,又对着林冰语道:“倒是这位姑娘,神纯而气清,韵幽而心灵,然而出尘若此,老夫竟也有些看不透了。此种内蕴除了青眉这妮子,你倒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完他缓缓转过身去,望向远方无尽空寂之处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看此山之内最灵杰之地,便是汝等数人所处之所,我也不是瞎子,你说,又有哪一点让我不该相邀呢?”
这一番话说得人心中大叹。易白石身为云宫四部天官之一,其眼力见识当真厉害,宁羽白不由暗道:“想不到云界仙宫果然名不虚传,从前只见到些辟法门、阴风洞之类,观其所为,险些以为云宫不过尔尔,想不到易白石不过几眼便将我等瞧得如此清楚,单这一点眼力,我所见过之人,除了师父琴神七弦子,恐怕再也无出其右了。此人之实力,只怕也远非当初独战公孙兄妹之时表现的那样吧?”他虽做如此之想,心里却是毫不为其所动,轻吸口气,朗声道:“前辈高见,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既然前辈之语如此明白,索性晚辈也便直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观仙宫所为,确非我等心所愿也,前辈眼光修为,晚辈颇为心仪,然而此之一事,还请老前辈不要为难了吧。”
“哈哈哈哈……”易白石闻言丝毫不见怒色,反而大笑道:“果然如此,青眉所言当真极是,非常之人确不可以常道拢之。好,好,即然这样……”他面色一冷,“既然不能为我所用,我是否要留给别人呢?”那颀长的背影于月下凝住,冷若山石,好似万年不曾动过一般。
宁羽白脸色一动,一丝忧色爬上眉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人,又再望了一眼林冰语,轻叹口气转过头来,自嘲般一笑,眼中碧色一闪即逝,刚要开口,却听易白石又道:“话虽如此,不过若真由我出手对付你们几个,只怕还真是力有未逮吧?”易白石仍旧那样站着,脸上却已现出一丝微笑。宁羽白稍稍一愣,然后笑着摇了摇头道:“前辈真会玩笑,若真要戮力相向,晚辈等也不敢不奉陪。不过……”说到这他将语调一拉,昂头道:“要是算上附近的那十三人,前辈所说也并非便不可能吧?”
笑容在嘴角一僵,易白石却想不到宁羽白说出了这一句来,他眉头一锁,脸上的皱纹好似也蓦地深了一些。缓缓转过身来,他终摇了摇头,微叹道:“可惜如此人才,竟不能为我所用。好吧……”望向几人,易白石继续道:“易某便不再强人所难,诸位小友欲去往何处,但请前行。不过我还要说上一句——如今天下情势已非从前,大势将起,只怕无人能独善其身。日后诸位如有一天欲来我云界仙宫,本宫之门决不关闭便是。”
“多谢前辈美意,”宁羽白礼道,“若真有那样一天,必说明云宫已非今日之云宫,那样的话,羽白便叨扰一番也是应该的。”
“哈哈,先休逞口舌之利,若真有那样一天,老夫再与你理论不迟。”说罢易白石将袖子一甩,人已腾空而起。左近山石数处忽有肉眼难辨的十几道乌芒射出,紧随而去。
众人看着这老人远去,都在回味着方才的那一番话时,却听那半空之上又传来易白石的声音:“端木挽红志在应劫之人,你们自加小心吧。南海来人只怕也非简单,何去何从,好生拿捏吧……”声音渐渐远去,直至连人都消失不见。宁羽白等迎风立于大石之上,不觉已是凝立半晌。
“四大玄门毕竟名不虚传,想不到这一次甫一出行便遇到这么多奇事,这一天机天官确不简单。”从不言语的南筱娥打破沉默道。
“他说的没错,”宁羽白道:“阿福兄弟这一行确有危险。我等这便找处地方详做商议吧?”几人一齐点头。自他们聚在一处之后接连生事,连个详谈的机会都没有,如今总算各处事情已了,也要各自打算下才好。于是各自祭起飞剑法宝,往附近山中一闪而去。
空山不语,几人光芒闪过便已在一峰之前,这附近山峰连绵,要找个安静去处还是不难,几人在山壁前略略一转便找到一处山洞,位于半天绝壁之上,漆黑无人,甚是安静,于是便各自落下宝光往内走去。
此洞不深,干燥凉爽,宁羽白在洞口处折下些许枯藤便在洞口升起堆火来,几人围坐一起看着洞外绝壁下的月色风光,都也觉心中颇为畅爽,只除了一个人。
牛阿福坐在一旁,一会抓抓头发,一会拧拧眉头,却总不是个好脸色,忽然他道:“我看我现在还打不过她,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全都莞尔,想出他原来说的是青杀神端木挽红,都知他原来在担心这事,但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真是令人好笑。谢青阳笑着刚要说话,却听宁羽白“咦”的一声,忙沿着他目光看去时,只见洞外远处天上,一道火光直飞而来。
“那不是……公孙滢?”宁羽白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