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桃园美景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荒漠,仿佛自太古初开,就是如此苍凉。阴风怒号,狂沙肆虐,遮天蔽日。天空蒙蒙一片昏暗,唯有一轮夕阳,残彤如血,透过浮沙,将这大漠染成一片暗红,直到远处,天地连为一线。
这天地变换,只在须臾之间。纵是一般修士也会色变,更遑论陆涣尚是凡人。此时他惊愕莫名的四下张望,只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地悠悠,唯有他一人立于这浩渺之中,心下的惊慌越来越盛,茫茫然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涣才从这茫然慌乱中平静下来。又一次四下望去,暗道:“此时必须确定一个方向才行,这样或许能够走出,而待在此地,却唯有困死一途。”
残阳依旧挂在天际,逐渐偏移,眼看将要落下。正对夕阳,陆涣发现远处有一黑影伫立,只是距离太远,模糊不清。
低头思索良久,陆涣猛的抬头,打定主意,向着黑影跑去。他知道,此时如果不设法走出荒漠,呆在此地只会徒增变数。
不知奔行了多久,天已渐渐黑了,陆涣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要脱力。眼看前方黑影已放大不少,只是在夜色中依旧模糊。
“想来已经接近了不少,”陆涣暗道,随后他牙一咬,索性不再看那黑影,踉跄着继续向前挣扎跑去。
大漠上,一轮明月升起,复又落下。
天渐渐亮了,太阳升起,陆涣早已跑不动,只能一步一步艰难地向前走去。
日升月落,如是五次。
此时,又是一片夕阳西下,漫天风沙之景。
广袤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人踽踽独行,如沧海一粟,显得那么渺小。
但陆涣的背脊却一直挺得笔直,虽然早已乏力不堪,步步沉重,拖着身后长长地影子艰难地前行,却依旧没有弯下腰来,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低头。
这一刻,他又是那么的伟大。
处于困境,求生是人的本能。或许,在平时,人人看来无异,但在这本能显露的时刻,人才会真正的分类。
有的人,虽然也是求生,但他们的身躯早已在危难中渐渐弯曲,直到扑地。
有的人,无论置于何处,即使面对天罚,依旧挺立如松。纵然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也绝不弯腰。
这,是脊梁,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屈。
既然生,那便千年不死!
即便死,也当千年不倒!
就算倒下,自也会千万年不朽!
就这样,陆涣机械的走着,不知过去了多久,那黑影已经清晰可望。那是一面碑,高达千丈,笔直耸立,仿佛天柱一般,撑开这苍穹,镇压这大地。
陆涣早已疲累不堪,而且这几日之事,给了他太多震动惊讶,此时早已麻木了许多。看见石碑,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惊奇,好像所遇自该如此非同寻常,如果不是这样,反而就显得奇怪了。
石碑通体黑色,除正面刻有字迹外,四周皆是一片光滑。陆涣抬头看向那些字迹,仍是不由得一惊。
那是与之前他在断崖上所见相同的两行字,笔迹一样,规模一样,就连那阳文的镌刻手法也是一般无二。只是字迹透出的气息,已不再是狂傲,而是无奈,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最后一声无力的质问与叹息。
陆涣慢慢走近了石碑,他本就体力不支,此时走上前这几步,好像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竟然向前栽去。所幸他已来到石碑跟前,下意识的伸出双手,扶住了石碑,没有栽倒在地。
而就当陆涣双手与石碑接触的一瞬间,他的怀中突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一支笔自他怀中缓缓飞出。
正是陆堪舆留给他的遗物!
此笔悬浮半空,光华越来越浓,最后直如骄阳,光芒万丈,四周万物似在这光芒中融化了一般,渐渐消散。陆涣也被这光芒刺得睁不开眼来。
渐渐地,光芒不再那么刺眼,陆涣睁眼看去,四周一片虚无,唯有那石碑依旧矗立,仿佛万古不变。
而此刻,那支笔竟然在缓缓放大,最后竟如一棵参天大树一样。笔尖金色光彩流转,那光彩有如实质,彷如金色的墨汁。那支笔饱蘸金光,缓缓向上,沿着石碑上的字迹,描摹而去。此时陆涣明显的感觉到,那支笔每每勾勒一划,石碑上的气息便削弱一分,融入笔尖之中。当字迹被逐一勾画后,石碑再无任何气息,轰然粉碎。
笔尖上的金光更加浓烈,只是还没有结束,就在石碑消散的那一刻,陆涣之前所见的断崖从天而降,一股狂傲至极的气息弥漫散开,充盈虚空。
笔尖又缓缓向崖壁上的字迹描去,只是这崖壁的气息比之石碑更加浓重,似是在排斥那笔一般。两者在空中僵持,好像静止了一样,一动不动。但仅仅是片刻之后,那笔尖上的金光突然射出,点在了崖壁字迹之上,如一滴墨汁,沿着那字迹比划缓缓流动,工夫不大,那两行字皆被染成金色。字迹绽放出道道光华,瞬间被笔尖吸收,断崖也如石碑一般轰然消散。
那笔尖金光愈发浓重,就连笔身也有光华流转,最终都凝聚在笔尖,形成一滴金色墨汁,泫然欲落。
那支笔吸收了断崖与石碑的气息后,慢慢缩小,连那滴金色墨汁也隐去不见。最终那支笔变回原来大小,缓缓飘落到陆涣身前。
陆涣看着那笔,眼露惊奇,拿起观察许久,也未发现异样。如若不是之前经历,陆涣都会误以为此笔一直如是,不曾有异。
此时,四周混沌消散,已经不再是无边沙漠。陆涣看向四周,赫然是方才在空中所见幻阵之景。
真正的千幻山脉中该有的景色。
“莫非刚才都是幻境?”看向身后,早已不见来时的入口,想是走得远了,陆涣沉思道,“这幻境也太过真实,连路程都是真的。不知不觉竟然行了这么远。刚才见幻境中日月变换,想来也是真的,如此说来,岂非过了五日?”
想到这里,陆涣不禁面露苦涩,自语道:“陆涣呀陆涣,亏你当时还给师父夸下海口,现在却落得这般,枉费了师父的一片苦心,你可惭愧?”想着就从怀里取出林中天给他的那张符纸,就要撕开。但随即一停,眼露坚决之色,暗自道:“反正已经晚了,不若我先将去往山门之路自己找寻走一遍,三年后再次试炼当会快上许多。”
打定主意,陆涣便将那符纸又塞到怀里,朝前走去。岂料此番却是极其容易,行不多时便见一座巍峨青山,石阶宽阔,山门威严挺立,上书“山河宗”三个大字,门前还有两个守门弟子各站一边,面色严肃,负剑而立。
陆涣沿阶而上,暗自计数,发现石阶竟然足有九百九十九阶。此时行至门前,被其中一个守门弟子拦住问道:“来者何人?”
陆涣神色一整,抱拳道:“我是从千幻山阵中出来。”
“哦?”另一人道:“那就是新晋弟子了??????”
正说着,只见光芒一闪,山门外多了一个人,此人中年模样,面白无须,正是从地峰上回来的那李师兄。
两守门弟子忙抱拳行礼道:“参见李师叔。”
那李师兄摆摆手,向陆涣问道:“小子,可是从幻阵中来?”
陆涣见守门二人恭敬地称此人为师叔,料想此人当是地位崇高之人,当下恭敬答道:“是的。”
“那你用了几天呢?”那李师兄问道。
“弟子无能,用了五天。”陆涣惭愧道。
话音刚落,就听那李师兄冷哼一声,道:“废物!”随后便大袖一甩,不顾而去。
那两名守门弟子待那李师兄走进山门,转头看向陆涣,眼露鄙视与厌烦,一人道:“见他独自来此,我还当他是哪个师叔新收的弟子,试炼过关,前来寻师。谁知只是一个废物。”
另一人也道:“既然没有过关,却又独自来此,想是连那接引符都没有,估计看他蠢笨,没有人愿意收他。”
见陆涣站在此间沉默不语,二人更是不耐,先前说话那人道:“我说你怎么还杵在这里,没有过关,不能入门。”
陆涣见他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羞辱自己,早已气愤不堪,加之他本来就因没有过关之事郁闷,此时一听,顿觉怒火中烧。只见他此时面露怒色,双拳紧攥,瞪着二人,似忘记了此二人是修士,自己尚是一个凡人。
此二人见陆涣竟敢如此,当下冷笑不已,心道一名凡人,在他们眼中好比蝼蚁,也配在他们面前发怒。一人怒道:“小畜生,敢在我们面前发怒,活得不耐烦了吧。”
而另一人更是直接,二话不说就要上前教训陆涣。就在此时,只听得一个声音冷冷道:“你说谁活得不耐烦了!”
听到这里一声,陆涣面容一变,神色不再愤怒,而是有隐隐的激动。转头看向说话之人,恭敬行礼道:“徒儿拜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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