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枫刚刚探出脑袋,就见云枫斋门口停下一顶轿子,那轿子一看就非寻常人所有,轿子旁的随从立刻冲着云枫斋内拱手道:“杨云枫杨公子可在?”
杨云枫见状心中奇怪,却不知道是何人来找自己,这些人既不像是宗府的下人,也不杨府的奴才,更不像是李澄、李颖的属下,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
杨云枫正犹豫着,却被裴旻一把从巷子里拉了出来,笑道:“云枫兄,光是一群学子就将你搞的焦头烂额了不成?你可知道最近洛阳人,可是将你与太白兄相提并论的,太白兄为人可没你这般躲闪吧?”
杨云枫尴尬的一笑,自己何德何能,能与李白相提并论?还不是靠着自己剽窃的几首诗词?别人蒙在骨力,他自己却是一清二楚的。
杨云枫刚刚站定,就听云枫斋门口那人冲着杨云枫这边叫道:“可是杨公子?”说着已经走了过来。
杨云枫看向那人,却见那人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恭敬地走到自己身前,这才拱手道:“杨公子,真是让小人好找啊!我家大人特地前来拜访,只求与公子一见!”
杨云枫一愕,连忙还礼问道:“敢问你家大人是谁?”
那老者尚未说话,却见轿子中走出一人,如今穿着一身便服,正是元宵节那日再洛阳宫城楼所见的洛阳令唐天,只见唐天满脸笑意,迎面而来,看的杨云枫满心的诧异,这唐天莫非今天是喝了蜜糖了不成?
唐天走至杨云枫面前,微微一笑,拱手道:“杨公子,老夫在庆春楼设下酒宴,杨公子务必赏脸!”
杨云枫满心的奇怪,昨夜洛阳宫城楼之时,这唐天恨不得当场就把自己推下城楼方才解恨,只是相隔短短一天,竟然要请自己吃酒,这还真是奇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过见唐天如此模样,杨云枫也想去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杨云枫想到这里,立刻对唐天拱手道:“我杨云枫何德何能?要唐大人亲自来请,唐大人先请一步,杨某稍后便到!”唐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杨云枫身旁的高适与裴旻,这才回身上轿离去。
杨云枫立刻对裴旻与高适拱手道:“两位仁兄,云枫去去就来,你二人先找一家酒肆喝着!”裴旻与高适也认得唐天,知道唐天找杨云枫定然是有要事,只好暂且拱手告辞。
杨云枫待裴旻与高适走后,立刻雇了一顶轿子去了庆春楼,这庆春楼据说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了,做的都是洛阳官宦、乡绅、豪门的生意,排场可见一斑。
杨云枫见庆春楼如此奢华,心中就更是犹豫唐天究竟找自己是做什么的,在唐天眼里,自己不是抢他儿媳妇的么,怎么会请自己来这里吃饭?
杨云枫踏上庆春楼二楼的阶梯,心中却突然想起了在蒲州之时,唐傲、唐长峰父子也曾请自己去万春楼吃饭,那可是鸿门宴,而今天这个酒宴只怕也是来者不善。
杨云枫被人领着进了包房,只见包房内唐天与其子唐赫都在其中,当中还有几个陪客,杨云枫都觉得面熟,似乎是在洛阳城楼元宵夜宴上都见过,皆为洛阳城的各级官员。
如此阵势着实让杨云枫一惊,就好像自己是个钦差大臣刚才洛阳,这帮官员近日是给自己接风洗尘的一般,杨云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见唐天站起身来,亲自迎了出来,笑道:“杨公子!”
杨云枫脸上挂着假笑,心中却是摸不到底,这绝对是一个鸿门宴无疑了,不然这么多官吏在此,自己要功名没功名,要势力没势力,即便是钱只怕与这里各个吃的脑满肥肠的官员们比起来,只怕也是九牛一毛罢了,这唐天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包间内所有的官员都起身拱手,满脸堆笑,你一句“杨公子”,他一句“云枫老弟”,叫的都是好不亲热,杨云枫听在耳内,心下却是冰凉,渗得慌,就连那日与自己不对的唐赫,如今都对着自己满脸堆笑,拱手行礼。
唐天拉着杨云枫坐到自己身边,这才示意众人都落座后,这才笑道:“杨公子诸位大人都认识的,元宵之夜,洛阳城楼,一阙绝句惊艳天下,才气也直逼李杜……”说着端起酒杯,冲着众人道:“今日杨公子赏脸,唐某不甚荣幸,来,诸位大人,满饮此杯……”
众人闻言纷纷端起酒杯,看向杨云枫,杨云枫却握着酒杯,不见动静,唐天脸色微微一变,还是饮下半杯酒,其他众人皆效仿,尴尬地笑了笑。
杨云枫这时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对着众人道:“诸位大人都是洛阳城的官员,我杨云枫初到贵地,不懂人情世故,若是以往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大人海涵,莫要与杨某一般见识,杨某满饮此杯,各位随意!”说着一口饮尽。
众人见杨云枫如此,立刻又是满脸堆笑,连道:“杨公子才情惊采绝艳,才华横溢,却如此自谦,客气,客气……”
杨云枫微微一笑,坐下身来,转头看向唐天,道:“唐大人,杨某之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不过今日杨某两位好友即将远行,杨某要为他二人饯行,大人盛情,杨某心领了,就此告辞!”
杨云枫一语言罢,立刻起身就要离座,唐赫看在眼里,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却见唐天冲着自己摇了摇头,只好忍下,唐天这时站起身来,拦住杨云枫,笑道:“杨公子且慢,在座的诸位都是洛阳各级官员,都是公务繁忙,如今百忙之中抽空来赴宴,一来是看在老夫的薄面,二来是仰慕杨公子你的才情,杨公子,你不给老夫面子,也要给诸位大人一个面子吧!今日也无大事,只是闲聊片刻,普通的朋友聚会罢了,况且时日尚早,耽搁不理公子多少时间……请坐,请坐……”
杨云枫心知,自己既然不愿意出仕,以后就还要在洛阳混,这里在座的都是洛阳的官吏,自己虽然不屑于他们为伍,却也暂时得罪不得,只好坐下。
唐天见杨云枫坐下,这才露出笑意,立刻又举起酒杯,笑道:“杨公子元宵那日,既得王爷与公主的赏识,又与宗老爷的千金结下良缘,可谓是双喜临门,来,诸位敬杨公子一杯……”说着与众人一起饮了一盏酒,杨云枫心知迎面不打笑脸人的道理,人家不管是诚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毕竟在恭贺自己,只好端起酒杯同饮。
唐天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云枫,这才笑道:“杨公子与宗小姐百年好合之日,莫要忘记了在座的诸位大人,即便到时候杨公子百忙忘记了,我等可也会亲自上门讨杯喜酒吃的!”其他主人闻言一阵附和。
杨云枫听这唐天至今说的还都是场面话,只好赔笑而座,却见唐天这时脸色微微一变,放下酒杯,对杨云枫正色道:“杨公子,且不说你诗词方面的才华,就光凭你在商界的成就,也足以让唐某佩服,唐某听闻杨公子在蒲州之时,曾经用一招垄断菜市口谋取暴利,赚取了银子多少暂且不说,光是扳倒了蒲州刺史卫弘卫大人这点,杨公子的才华心智,就足以让我等惊叹啊……”
杨云枫闻言心中一动,知道唐天就要入正题了,脸上堆笑,心中却在犯着嘀咕,蒲州的唐傲与唐天是兄弟,而自己扳倒的卫弘也可以说是唐天的亲戚,如今他提及此事,莫非是要想自己算账不成?
杨云枫心中犹豫,却听唐天这时继续道:“而杨公子在洛阳开办的书斋,又是一鸣惊人,普普通通的一册书,经杨公子之手,竟然能卖出几两纹银一本,甚至听说宗家小姐以一千八百两的天价买下四本什么……哦,对了,签名诗集……要说杨公子是商业奇才,只怕也是一点不过啊……唐某说句犯忌讳的话,只怕是西都长安那些整日坐在户部,掌管天下财政的主事们,只怕也未必有杨公子之才啊!”其人诸人闻言立刻点头称是。
杨云枫此时心中一凛,这样的话,唐天可不是第一个说的,当时自己扳倒卫弘时,李适之也曾经如此对自己说,如今这唐天说出同样的话来,莫非用意与李适之一样?
杨云枫依然没有说话,只听唐天继续道:“杨公子,元宵节那日,王爷曾想举荐公子你参见今年的春试,被公子你拒绝了……”说着低声道:“不过唐某以为,杨公子之才,已无需经过春试,李林辅大人虽然远在西都,却也早闻公子的才华,所以想特例举荐公子进户部,不过李大人念及公子在洛阳还与宗家小姐有亲事,所以让公子先进洛阳府衙,一来是可以与宗小姐亲近,二来也是锻炼一下公子你……”说着又看了一眼在场众人,这才笑道:“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皆是李大人的门生,向杨公子这般,李林甫大人特例举荐的,我们当中还无一人啊,杨公子你既得李大人赏识,日后可是前途无量,可莫要忘记我们洛阳这般旧友才是,大家都是李大人的门生,又为同僚自然也要互相扶持才是啊……”
唐天说着抚须一笑,其他众人皆附和道:“唐大人所言极是,杨公子以后可要多多提拔啊!”说的就好像杨云枫如今已经就是朝中要员一般,而且众人虽都是李林甫的门生与旧部,但是像杨云枫这般,亲自被李林甫点名提拔的,自己还是头一朝遇到,恨不得自己立马与杨云枫调换过来。
唐天说的如此清楚了,杨云枫又岂能不知,他暗骂自己早就应该想到,这唐天与唐傲是同胞兄弟,自然是李林甫那一边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光是靠几句剽窃来的诗词,是不能够征服这些人的,他们真正看重的是自己在商业上的手段,如今张九龄与李林甫的朝中争斗可谓是白热化阶段,双方都在极力的拉拢人才,李适之与唐天分别是张九龄与李林甫的门生,自然是极力来绕好自己了。
杨云枫想到这点,心中砰然一动,看来自己从来到这个时代后,有点锋芒毕露了,变成朝中权利争斗,争着要抢到手的棋子了,不过得罪了张九龄与李适之只怕还好,毕竟张九龄与李适之,还不至于对自己如何,但是李林甫现在过来拉拢自己,自己若是还拒绝的话,自己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日后要在这洛阳城立足都难了。
不过杨云枫也想清楚了,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政治觉悟,也没有那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伟大情操,且又附身在这个无赖杨钊的身子里,但也不至于不明是非,助纣为虐,去投靠奸相李林甫吧?
杨云枫这时站起身来,对众人拱手道:“唐大人,诸位大人,在元宵节那日,杨某已经说的很是清楚了,杨某只是一介小民,图的只是一日三餐温饱,想的最远的也不过是富贵一生,对于什么高官厚禄,政治抱负,杨某平日想都不敢想。诸位大人的情意,杨某铭记在心,不过杨某无心仕途,还请诸位大人海涵……”说着端起酒杯,道:“杨某在此敬诸位大人一杯!”说着将酒饮尽,这才拱手道:“杨某还有他事,就此告辞,诸位大人慢用,今日这酒宴,算是杨某孝敬诸位大人的!”
杨云枫说到这里,转身便走,却见唐赫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叫道:“杨云枫,你莫要不识好歹,我父亲与诸位大人如此给你脸面,你却如此不识趣……”
杨云枫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唐赫,只见其满脸的怒容,随即淡淡一笑,拱手道:“诸位,我杨云枫就是这般脾性,登不得大雅之堂,扫了诸位大人的酒兴,改日杨某再设下酒宴,向诸位大人赔罪……告辞,告辞!”说着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唐赫这时便去冲出酒桌,却被唐天一把拉住,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赫怒声道:“杨云枫究竟何德何能,要父亲与诸位大人如此低声下气的去巴结他?赫儿这便去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这洛阳城究竟是谁要看谁脸色……”
唐天这时冷冷一笑,站起身来,按着唐赫坐下后,这才对众人道:“本官也是接了李大人的密令,要拉拢杨云枫为己所用,不能让他成为张九龄那边的人……今日本官是给李大人面子,才与众位大人一起设下酒宴,好言相劝,不过这杨云枫不识时务,就莫要怪唐某了……他想要一日三餐温饱,富贵一生?哼哼,只要他还在洛阳,只怕就是如此,也将成奢望……”
众官员闻言纷纷起身,数落着杨云枫的不是,这个说杨云枫不识好歹,那个说杨云枫恃才傲物,都赞成要给杨云枫一点颜色。
唐傲这时挥手示意众人坐下,沉吟了半晌,这才看向唐赫,道:“不过如今王爷与公主都在洛阳,而且杨云枫也快成为宗武御的女婿了,且不说王爷,就是颖公主,如今是皇上最宠爱的,我等都得罪不起,而且这宗武御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他宗家因为宗楚客一案已经败落,不如当年。但宗楚客在朝中的旧部门生都还在,也不可轻视,这种事不能由我们官府出面……”说着低声对唐赫说了几句,唐赫不住地点头,最后兴奋地站起身来,笑道:“父亲,你就尽管看好……我倒要看看这杨云枫还能飞上天去……”
唐天这时微叹一声,道:“李大人认定杨云枫是个人才,能请就一定要请过来,请不来,就是创造条件也要挖过来,若是他真的不识抬举,那你们就看着办吧,总之不能让他站到张九龄那边去!”
杨云枫出了庆春楼,一路都在想着,自己时不是锋芒太路了?自己为了不出仕,已经尽量低调了,若说来这个时代后,做的唯一一件事,也就是扳倒了蒲州刺史卫弘,看来日后为人处事还是得处处小心,也不能动不动剽窃诗句来蒙骗天下了,不然要想在这个世道安身立命,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啊。
杨云枫赶至酒徒馆时,裴旻与高适已经恭候多时了,两人都不甚酒力,只怕也是触景伤情,这酒徒馆乃是当日众人饮酒作乐,比诗斗句的聚会场所,如今李白他去,杜甫、张旭闭门苦读,杨云枫又忙于应酬,一帮好友,却也只剩下他二人了,待杨云枫来到酒徒馆时,两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不成人形了。
杨云枫本来是赶来为高适、裴旻二人送行的,不想自己刚来,二人已经醉倒,一声长叹,看着酒徒馆那面张旭草书题写的《将进酒》,心中也是一阵感慨,也就多饮了几杯,也算草草为裴旻,高适二人饯行了。
这个时代的酒并不能让杨云枫喝醉,但杨云枫依然还是感到有些头晕,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扶着裴旻与高适下了酒徒馆,雇了两顶轿子,送着二人去了客栈,这才自己晃悠着回云枫斋而去,正走着却撞上一人,定睛一看,正是罗冬林,只见罗冬林灰头土面,满脸的黑灰,诧异道:“冬林,你这是……”
罗冬林方才慌神,如今一见杨云枫,立刻豪声大哭道:“公子,云枫斋……云枫斋着火了……烧个干干净净,冬林对不住你啊……”说着跪倒在地,杨云枫闻言脑子一下子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