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略史-元宁卷》第一篇
隆徽十八年六月二十八皇太子阳玄颢于元仪殿行登基大典改元崇明至正仪殿颁登基诏告天下臣民:先帝庙号仁宗尊母后文端皇后为皇太后徽号仁宣;奉先帝遗诏皇太后临朝摄政军国之事无论巨细悉决于皇太后;谢遥、尹朔、永宁王、湘王、齐朗为先帝顾命之臣立内阁辅弼幼主、太后直至帝及冠礼。
“孩儿参见母后娘娘。”刚结束登基大典阳玄颢就在五位顾命大臣的陪同下到长和宫给母后请安。
紫苏很高兴地看着儿子点头示意他起身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皇帝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都很顺利。请母后娘娘放心!”阳玄颢的声音十分稚气但也是中规中矩。
“太后娘娘微臣有事禀奏!”谢遥上前行礼。
“谢老请说!”紫苏让儿子坐在自己怀中亲密地说笑着不是太在意谢遥的话。
“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娘娘已经是皇太后的身份这长和宫是皇后的宫殿尽管陛下现在并无皇后但是按照法度娘娘还是应该搬出长和宫的微臣请娘娘示下”谢老镇静静地说出事情紫苏只是愣了一下便笑道:“谢老说得对哀家理应搬出长和宫的只是不知该搬到何处?”
齐朗是负责少府的对皇室的事务自是比其他人熟悉而且紫苏的目光也放在他的身上他便上前禀告:“一般来说皇太后一般都居于慈和宫、庆恩宫或是钟康宫现在慈惠太后居于庆恩宫钟康宫自宪宗建成以来都是由太妃居住不适合娘娘。”
“那就只剩下慈和宫了也就不用商量了吧!”湘王淡淡地说道。
“此言差矣!”齐朗一脸笑意地摆手反驳“慈和宫位于长和宫的正后方一直以来只有皇上的亲生母亲而且还要是皇后才能居住湘王您算算这慈和宫空了多久?”
自中宗开始元宁皇朝即位的皇帝都非正宫皇后所出慈和宫自然也就无人居住空置许久的宫殿哪能立刻住人?
其实这些繁琐的规矩都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元宁立国之初是由嫡长子继承皇位直到宣祖时因皇后无子便立皇子中最为英明的二皇子也就是成宗皇帝因为成宗的生母是被章懿皇后所赐死再加上章懿皇后屡次干涉朝政成宗便以“嫡母虽贵生母为亲”之名不让太后居住慈和宫将原本的庆恩殿扩建后更名庆恩宫让太后居住后来又将章懿太后软禁在庆恩宫此后皇帝大多是嫡皇子的身份即位只有世祖、荣祖、英宗、武宗不是嫡皇子他们都按成宗旧例令嫡母居庆恩宫;到了宪宗时钦仁太妃既非生母亦非嫡母但是宪宗的生母生下他不到三个时辰就薨世了昭熹皇后便命无子的慧妃抚养后来在慧妃的努力下宪宗以九岁之龄登基尊养母慧妃为皇贵太妃由其临朝摄政但太妃一直住自己原本的寝宫宪宗亲政后觉得孝道有亏但又不能违背礼法便在慈和宫的西面建钟康宫供其颐养天年当时钟康宫并不比慈和宫差此后钟康宫也住过几位皇帝的养母和比较重要的太妃但从未扩建整修过也就不比当年了。
“那不如就让娘娘先继续住在长和宫等慈和宫整修完毕再搬如何?”尹朔提出折中的办法。
“不行!”湘王反对“长和宫乃是后宫法道所在太后虽然尊贵但是却也不是皇宫的女主人怎么能住在长和宫?”
“这倒是!”紫苏点头同意湘王的说法不过她也说道:“只是湘王也不能让哀家住进那还没整理的宫殿吧?”
湘王也无话可说眉头紧皱。
“臣倒是有一个想法。”齐朗开口打破僵局“章德皇后临朝摄政时虽说是居于庆恩宫但是实际上却是住在太政宫的偏殿一来方便朝臣晋见二来也方便指导陛下娘娘不如先搬进太政宫的一座偏殿除了必要物品其它的东西仍放在长和宫待慈和宫整修完毕再真正搬离长和宫。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的确是两全其美!”永宁王先表态。
“我看就这样办吧!”尹朔也无异议
“好吧!”湘王也同意了。
“那么不知娘娘有没有想好要哪一座偏殿?”谢遥问道。
“就中和殿吧!”紫苏想了一下告诉他们。
说完这件事紫苏微笑着问湘王:“王爷皇帝现在还是个孩子先帝不在您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又是皇叔不知您是否愿意担起教导的责任?”
湘王没想到她追得如此紧根本没想好如何拒绝现在又提起还说得冠冕堂皇他只好将昨晚的话再说一遍:“微臣才疏学浅实不能担此重任!”
紫苏笑道:“倒不真的要王爷来教什么只是要找一个人来监督皇上与老师王爷就不要再推托了!”
“微臣……”湘王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但又不想接旨话停在一半接不下去。
“就这样了!谢老麻烦你拟旨上来!”紫苏直接做了决定。
“是!”谢老答应。
“微臣谢娘娘恩典!”湘王只得应下。
湘王与尹朔告退后紫苏让阳玄颢也回去休息谢遥这才问道:“娘娘似乎将湘王逼得很紧?”
紫苏轻笑:“我只是怕哪一天被他手上的五万大军逼得太紧!”
“大哥找个合适的人选赶快接替湘王让兵部快点下文!”紫苏对永宁王交代“一定要快!”
“谢老也是!”紫苏看向谢遥“太傅可以慢慢决定先将湘王的名位定下来!”
谢遥皱眉面有难色:“娘娘南疆事关重大湘王经略多年不便轻动臣以为还是不要如此匆忙为好而且永宁王对南疆也不是十分熟悉人选也好定啊!”
紫苏看向兄长永宁王轻轻点头表示谢遥说得的确是实情紫苏抿紧嘴唇半天才道:“也好那就也不理会南疆防务的事一切仍由湘王决定但是湘王监督皇帝学业的事不能改!”
“是!”永宁王与谢遥恭敬地领命。
“臣等告退!”谢遥与永宁王退出长和宫齐朗向谢遥示意自己还有事请示昨天他也已经告诉过谢遥是关于少府库存的事情谢遥微一颌便离开了。
“帝师的人选娘娘可决定了?”齐朗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关心的问题。
“你说呢?”紫苏好笑地反问。
齐朗似乎松了口气笑道:“你会不会把人逼到死角了?”
“我现在已经在死角了!”紫苏没好气地说若非如此她何必去惹湘王她现在就是要让湘王陷入孤立让他去争只有如此她才能安全。
“湘王只怕也有数!你不是说要和睦吗?”齐朗笑问抓着她的话柄不放却只是开玩笑。
紫苏笑得很开心反问:“我说的有用吗?我现在这个太后不过是挂个裁决军国大事的名义别说湘王与谢老不服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呢!”说到最后紫苏的神色变得凝重不已隆徽皇帝的遣诏拟得蹊跷紫苏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为什么会让自己有机会摄政。
“您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怎么行?您要知道您现在的处境需要吸引更多的人否则您是无法摆脱约束的!”齐朗笑道“不过你知道郑秋吗?”
“和你同年的那个状元嘛!”紫苏记得那年的事情她是印象深刻。
“他在翰林任职很有才华的一个人!”齐朗推荐。
紫苏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帝师?你不想当吗?”阳玄颢尚且年幼此刻成为帝师也就意味以后可以得到他更多的信任尤其齐朗还年轻算起来他可以主持大局的时候正是阳玄颢亲政以后紫苏以为他应该是很感兴趣的而且她需要为儿子找的太傅不仅要有才华更要使阳玄颢能够与同心同德她不能在做事的同时还要应付来自儿子的威胁与异议因此齐朗是必不可少的人选。
“当然想!”齐朗实话实说“只是多找一个人而已!省得有人说话!”
“改天先让哀家见见吧!”紫苏不急着答应。
“等娘娘安顿好臣再领他晋见。”齐朗遵命接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章开始照本宣科:“先帝驾崩后少府清点各宫……”
齐朗离开长和宫后又与谢遥等人处理公事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下人早已准备好晚膳还有几个客人只等他回府了。
“郑兄!吴兄!两位久等了。”齐朗拱手为礼郑秋和吴靖成是他在考场上认识的已是好友倒是旁边的三个人齐朗并不认识“这几位是……”
郑秋一向寡言也不擅交际那三人并不是他带来他便坐回原位一言不齐朗也知道他的性子不计较他的失礼看向吴靖成。
吴靖成是和他们同年考中恩科的进士与郑秋一样出身寒族但是他长袖善舞如今已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前途很被看好他笑着为齐朗介绍:“这位是监察司主簿于第中这位是他的同僚冯息这位是都察司判书柳如晦。——都是我的酒友!”
“酒友?”齐朗失笑“你今天是要打我家中那壶‘碧酿’的主意了是吧?”
“那是自然!上次你说只有你我二人会糟蹋美酒今日我可带够了人了别吝啬了!大家都是朋友嘛!”吴靖成陪笑着说自从齐朗一时不慎漏了口风说自己家中有一壶“碧酿”吴靖成就十分垂涎。
齐朗皱眉:“那我得考虑一下这份友谊是否值得了!”
“别这样!齐兄你也知道‘碧酿’是永宁王府特制的佳酿一半要进贡给皇上另一半留在府中我们这些人真是只闻其名难得一见你就别小气了!你和永宁王府的关系好一壶酒而已!”吴靖成摆出一付谄媚的模样对齐朗道。
齐朗白了他一眼:“拜托!别说得那么轻易!这壶酒也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酒就是用来喝的!齐兄就别吊他们的胃口了!”郑秋摇头“我可是饿了齐兄忙了一天不累吗?”
齐朗笑道:“我不正在调剂吗?林伯去把‘碧酿’拿来!”
老管家忙应声去取不一会就取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小心地放在桌上看那瓶的大小估计也就够几个人浅酌恰情一番的齐朗也不吝啬打开之后自斟了一杯就请各人自便其实碧酿虽然珍贵却是齐朗少时常喝的东西永宁王妃对他与谢清向来大方想喝多少都有不过永宁王府鲜少外赠碧酿也是实情这份也是紫苏私下送给他的。
“‘碧酿’果然是名不虚传我们今天是在饱口福啊!齐大人真是慷慨!若是在下此等美酒是断然舍不得拿出来的!”柳如晦细细地品了酒不禁笑说。
很久没品酒了齐朗也很满足地饮了杯中的酒笑道:“独自饮酒是伤身的这壶‘碧酿’我也是一直舍不得拿出来不过今日遇上同道中人分享一番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听说只有打了大胜仗永宁王府才会拿出‘碧酿’犒劳军士而且此酒也鲜少外赠不知齐兄这壶是何来历啊?”于第中好奇地问道。
齐朗微微愣了一下才淡淡地回答:“也没什么来历不过是当年回乡之时故人所赠。”
“看来传言也非空穴来风!”郑秋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齐朗却听出了些许深意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吴靖成见状也放下酒杯问郑秋:“郑兄也听到传言了?”
“没错!”郑秋淡语齐朗的神色一敛随即便轻笑着问吴靖成:“靖成是什么传言?”
“也还不是什么不堪的流言说是齐兄与太后之间是青梅竹马关系匪浅!”吴靖成如实相告却也小心翼翼地观察齐朗的神情。
齐朗倒没什么表示点头笑说:“倒也不假只是怎么连郑兄也知道了?”
郑秋一向不管闲事对这种小道消息更是漠不关心居然连他也略知一二就太奇怪了!——显然他还不止是略知一二倒像是一清二楚!
“传得如此之快的消息绝对是人为的!”冯息说得直截了当有些不满的意味。
齐朗却没动声色静静地饮一口酒。
齐朗一向注重舆论吴靖成从一开始就与他成莫逆他也用吴靖成的才能笼络人才于第中等人既然被他领来就是自己人了说话自然也就预设立场了倒是郑秋虽与齐朗交好却从不管这些事只与他谈论文章诗赋。
“应该是湘王吧!”吴靖成在其他几个的怂恿下试探地开口。
齐朗眉头微皱冷冷地斥责:“这种话能说吗?对皇室不敬可是死罪!靖成你说话也太不注意了!”
吴靖成很难堪地低头不语几个人见齐朗似乎不想再说又闲话了一番便讪讪地起身告辞只有郑秋依然坐在那儿。
不一会儿吴靖成却又转回齐府。
“齐兄你觉得这三个人如何?”吴靖成坐回位置很认真地问道。
“柳如晦值得一交其他两人就免了吧!”齐朗笑说吴靖成点头但还是追问:“那传言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告诉太后娘娘她应该能处理!”齐朗简单地说并未放在心上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杀伤力并不不大只是传言背后的用心需要好好思量这些齐朗并不打算告诉他们。
郑秋插了一句:“你似乎很相信湘王?”他看得出齐朗方才斥责的话语确实有几分真心。
齐朗笑了笑说:“湘王是从小看着我们的长大的人我们都很尊敬他而且他不会为了私怨而置国家于不顾我相信他!”
“这么肯定?”吴靖成却有些怀疑他出身贫寒见多了世态炎凉对人心还是很怀疑的。
齐朗笑了笑不想与他们说这些事而且其中的内情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他转向郑秋笑说:“郑兄知道你不喜欢官场的是非我为你找了好差事!”
“什么?”郑秋有点兴趣。
“教书!”齐朗笑言“不过你的学生可是天下第一尊贵之人!”
“帝师?”吴靖成先反应过讶然失色。
“很奇怪吗?”齐朗见郑秋也是一脸惊诧莫名的神情不禁失笑。
“论学识论身份论资历怎么也算不到我啊!”郑秋坦言。
“不错而且一直以来不都是由王家人担任帝师的吗?”吴靖成也说道。
“王家人自然会有但是帝师不会只有一个!”齐朗笑着为他们解说“再说一切都要看宫里的意思王家人也不是每次都是帝师!”
“靖成你跟柳如晦说一声注意陈家的动态另外两人就不要太深交了!”齐朗交代。
郑秋一言不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默默地饮着酒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齐朗也不在意和吴靖成说完将他送走之后才又看向郑秋有些无奈:“还没找到人?”
郑秋低头看着酒杯轻轻地说:“萍水相逢而已哪能那么快找到!”
“找到了你又打算怎么办?”齐朗盯着他认真地问。
郑秋又一言不了齐朗看了他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开口道:“我说的事你觉得如何?”
“帝师吗?”郑秋抬起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现在真的不想做!”
“师兄!你的才华不在我之下我真的希望你能帮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值得吗?找到又如何?你该知道她早已嫁人了!”齐朗只能无奈地重复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
“见不到她我无法死心!即使知道只是一场游戏我还是不死心!”郑秋十分坚持即使心如刀绞他还是希望能够再看一看心中那个人。
那么纯真甜美的她真的只是玩一场感情的游戏吗?
齐朗看着他只能轻轻摇头很多事情他真的不能说郑秋不明白但是他是世族出身他太情楚了很多世族女子在出嫁前都会将感情视为游戏只要不出格家人也多由着她们毕竟她们都是重要的棋子只要听话其它的事情是没人会管的在郑秋看来深刻的感情在她们眼中也许仅仅是一个赌约、一份谈资、一个笑话尤其是对郑秋遇到的那个人……
“郑秋字守天祖籍汜州丹城父早亡由寡母抚养成*人隆微七年考取会试隆徽十三年考中状元……”赵全将郑秋的资料细细地报告给紫苏但才开头就被打断。
“这种资料吏部多得是!哀家还用得着你去查吗?”紫苏不悦地说。
赵全犹豫了一下取出一张纸呈上退在一边不语。
紫苏看了之后脸色有些不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让赵全退下随手将纸放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紫苏眼中的阴霾却渐渐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