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克斯仰起头瞅了瞅山顶常年积雪的帕伽尤斯主峰,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会儿,他勒住马缰,脸上自然地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远离当地的部落,常年生活在帕伽尤斯山脉的最高峰,不觉得孤独?”
奥菲莉亚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帕伽尤斯山南侧的一处山脊,惬意的笑容早已浮现在脸上。
抵达山脚的时候,斯巴达克斯却不再往前挪动一步,他将心中的留恋与不舍深藏起来,异常精神焕发地拽住了奥菲莉亚的马缰:“很快,罗马人就会像以前那样丢下营垒和所有战利品转身逃命,到那时候我会再来帕伽尤斯,我将恪守诺言,实现我们的心愿。”
“我从梦中得到启示,你将成就非凡的事业,但如果这一次选择和罗马人作战,也注定会经历诸多不幸。”奥菲莉亚略微侧过脸,显得忧心忡忡,“你从不信奉甚至有时候在诋毁全视全知的神祗,如果你能像菲朗尼乌斯那样虔诚???”
“说到菲朗尼乌斯,我倒一直想问你??”斯巴达克斯脸上此刻写满了困惑,“当你来到伊姆弗瑞纳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居民都称呼你为‘施与者’,他们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你纯洁的灵魂??既然得到了神谕,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也看见他那时有多么沮丧。”
奥菲莉亚用唯有祭司才具备的深邃的、难以揣测的目光凝视着斯巴达克斯,但是很快就被忧虑而饱含深情的眼神所取代,“我得到的讯息仅仅是关于你一个人的,不是菲朗尼乌斯也不是瑞索斯,更不是整个梅迪部落,神的启示不允许第三个人知道,我只能将梦中得到的信息、神的意愿传达于你。”
斯巴达克斯显露出从来没有过的震惊表情,他在这一刻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神谕:“如果神明注定让我成就非凡的事业,并且将你送到我身边传达神意,那我就应该坦然接受这一切即将遭受的不幸。”
“不??你可以不必加入战斗,就留在帕伽尤斯,选择权都在你手里,如果???”
“我是个色雷斯人,以在战场上的奋力拼杀、用鲜血换来的荣耀为信条,这次我不只是为梅迪部落而战,而且也是为了你,”
斯巴达克斯说完转过身系了系行囊,奥菲莉亚急忙将他拦住:“你现在就要走?”
“我之前告诉过你,还要去拜访埃多尼亚人????”
“先等等!”奥菲莉亚直接将行囊取下,毫不费力地掂了几下,“一面柳条编织的圆盾和一把弯剑(Sica,剑身向内弯曲,剑刃一般长40-45cm,类似大型匕首,方便携带,色雷斯人广泛使用的近战武器),既没有标枪、头盔,更没有任何铠甲,你的装备连皮盾兵都不如!”
“之前我是骗了你,可是???”斯巴达克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拿过行囊挎在背上,“这又能怎么样?我的剑可从不落空。再说,如果我父亲没有死在战场上,行囊也绝对是沉甸甸的??实际上,你真的不懂,色雷斯人都不大喜欢沉重的装备,这样移动起来很费力。”
“我父亲有很多武器,盾牌和铠甲,挂满了整座小屋的墙壁???”
“奥菲莉亚。”斯巴达克斯直接打断女预言者的话,脸上浮现出极其自尊、严肃的表情,“每个色雷斯人,每个战士,他们的武器全都是自己用战功换来的,而不是直接伸手去拿别人的。”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去埃多尼亚人那里。”
奥菲莉亚说着就牵起马缰调转方向,斯巴达克斯无奈,只能将拜访埃多尼亚人的时间向后推迟。
他们在日落之前越过了南侧的山脊,地势比较平坦,像个坝子平缓地朝南方延伸到另一道几十米以下的山脊,从这里不但可以俯瞰皮埃里亚人的村落,视力所及之处甚至直达南方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向北能以最佳角度观望常年积雪的山巅???无论从哪个方向而言,站在这个位置都能一目了然。
“有时候在这里甚至可以看见南方的爱琴海,顺着东面的奈斯托斯(Nestos)河也能直达阿布德拉(Abedra)???”
“希腊殖民城?”
“是啊,那里有很多希腊人。”
“你去过阿布德拉?”
“那里流通着来自地中海四周的商品,消息四通八达,父亲以前带我去过几次。”
“为什么不去比较近的菲力比?”
“我偷偷地跟着附近一些皮埃里亚人去过一次,父亲不允许我去菲力比,那是罗马人的地盘。”
“奥菲莉亚,你父亲之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独自居住在这里?而且听起来也憎恨罗马人。”
轻松愉快的气氛如流云一般转瞬即逝,提起罗马人,奥菲莉亚的脸上就一下子布满了阴云,她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熟悉的一切,试图找到一片好心情???但她的确眼神中迸发出了兴奋、热烈的光芒。
“——父亲!”
那是个满载而归的猎手,五十左右的光景,头发已经花白,他不像普通弓箭手那般矫健、迅捷,除了弓和箭壶,他还有一件引人注目的装备,那就是一把别在腰间的精致匕首???斯巴达克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仅仅是猎手的装饰品。
“茜贝儿(Sibyl)!”
猎手的嗓音清脆嘹亮,一张长相尊贵的脸却写满了厌倦与疲劳,唯独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非经长期无法磨练出来的坚韧,那更像是始终支撑一个人精神不垮的信念。当猎手渐渐走近,斯巴达克斯的目光却停滞在对方的靴子上。
“茜贝伊???”
猎手几乎已经用尽了一切亲昵的称呼:“你知道每次打猎归来我都要在这块平坦的坝子上休息很长时间,直到太阳西沉为止???”
猎手说话的速度很快,他忽然又盯着斯巴达克斯,故意放慢了语速:“你应该不是皮埃里亚人,是个外地人,从哪里来?我是艾普塔特森斯。”
斯巴达克斯仍旧盯着靴子,揣测着猎手的身份,他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羡慕地回答:“你之前应该是个骑兵,甚至是某个部落首领身边的护卫?因为普通人没有战靴??我是斯巴达克斯,从罗多彼山区的梅迪部落来。”
“斯巴达克斯?!”
艾普塔特森斯将猎物直接丢到地上,然后盯着斯巴达克斯打量了好一阵子,提高嗓音,伸出手并指着他问:“你为什么叫斯巴达克斯?你可知道其中的原因?”
“我不知道,那就是我的名字,伊姆弗瑞纳的人都这样称呼我。”
艾普塔特森斯又用严厉的目光瞅了瞅奥菲莉亚:“带他来这里干什么?这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你赶紧跟我回去。”
他又提高嗓音,用发号施令的口吻喊:“你,斯巴达克斯,现在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的女儿!”
“父亲???”
“不要插话!”艾普塔特森斯随即又小声说,“你们两个的关系今天就算是走到尽头了,真让我失望,全然忘了我给你交代的事。”
斯巴达克斯完全被搞糊涂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仅仅是继续观察艾普塔特森斯,在他看来,这个人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
这时,奥菲莉亚却先将两匹马都拴在一旁,然后取下斯巴达克斯背上的行囊,激动地对艾普塔特森斯说:“长期以来我也曾怀疑过,但不久前从梦中得到的无比清晰的神示已经证实了一切,正是神明指引着我找到了斯巴达克斯,他也正是您要找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