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24年,南宋嘉定十七年,宋蒙联合灭金的前九年,这一年成吉思汗开始进攻西夏,两年后死于六盘山下,也是这一年初金宣宗崩于宁德殿,金哀宗即位,改国号为正大元年,宋金开始讲和,但局部的小规模冲突依然不断,边境上的百姓深受其害,本书的故事就从这一年的初春开始讲起.
在宋朝之西比邻金国处有一小县岷县,城宽不过两里,城内约有人口一千余户,隶属利州西路,在县城靠南门处住有一户人家四口人,户主姓李名焕,字肃之,举人出身,五年前受昔日同窗即现在的县令之邀,从襄阳府迁来执掌全县的官学,说是执掌官学其实就是教授百十个学生,赖以养家糊口罢了。李焕育有一子一女,子李思业,今年十四岁,随父就读于官学,女儿长两岁,已说好婆家明年便可出嫁,平时和母亲在家织补以贴家用。
这一日李思业并未上学,前几日他下学后总是偷偷跑到巴中酒楼做一名伙计,消息传到其父耳中后,李焕大发雷霆,昨夜便将李思业狠狠责打一顿,所以今天躺在家里下不了床了。
房门轻轻被推开,李思业的娘托着一木盘进来给他换药,李氏约三十出头,也曾是襄阳大户之女,因执意要嫁贫寒书生李焕,被其父赶出家门,性格外弱内刚的李氏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业儿,还疼吗?”李氏轻轻拉开儿子的中衣,将药丸放在酒里化开,小心的敷在青肿处。
李思业疼得一咧嘴,心里不由又添了几分怨恨。
“娘!你嫁给爹后悔吗?”
李氏微微一笑说道:“傻孩子,出嫁从夫有什么好悔的,再说还有你和姊姊,为娘已经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李氏又轻轻叹了口气道:
“业儿,你别怪你爹爹,他打你是为你好,他本来学问极好,只是身不逢时才不得志,他现在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可莫辜负了他。”
“娘,我明白,我不会怪爹爹的。”
“你明白就好,待会儿姊姊会送饭来,娘要去干活了,你先歇息吧!”
“娘!”
李思业拉住母亲的手轻声说道:“孩儿长大以后一定不让娘再吃苦。”
“傻孩子,娘知道你去酒楼做事是想补贴点家用,可是真的不需要,你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若真孝顺娘的话就好好读书。”
说完李氏笑着拍拍儿子的手便起身离去。
望着娘削瘦的背影,李思业不由鼻子一酸,泪水悄悄涌进了眼眶。
这时门轻轻敲了敲,李思业连忙抹去眼泪,见是姊姊端着饭食进了屋。
“今天姊姊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炒鸡蛋,快点趁热吃吧!”说完把碗到弟弟的面前,递一个竹勺给他。
“小业,你不太方便,还是姊姊喂你吧!”
“不用!我可以吃的。”
李嫣坐在旁边看着弟弟慢慢吃饭,突然她轻叹了一声。
“姊!叹什么?”
“姊姊其实是知道你去酒楼的真正原因,小业,这是不可能的。”
李思业一怔,他见姊姊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脸不由腾地红了起来。
“这是昨夜爹爹打你时从你身上掉下来的,爹爹不知道,姊帮你收了起来,这是她的一缕头发吧!是她给你的吗?”
“不是,是她弟弟拿出来玩时被我用十篇大字换来的,姊!快给我。”
李嫣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
“她长你三岁已经定了婆家不说,就算她愿意,但你也知道爹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她家是开酒楼的,爹爹素来瞧不起她父亲,去年他家请县令和爹爹去吃饭,爹爹也没去,算了,姊替你烧了吧!不然会影响你学业的,娘为了给你治伤,差点把祖上留下来的戒指都给卖掉了,幸亏你体质好自己醒了,现在我们全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你不好好读书可对不起爹娘的养育之恩啊!”
李思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姊姊用铰子将那一络青丝铰成数段,丢进了火盆里。
几天后,李思业的棍伤渐渐的好了,他也回到学堂继续读书,李思业并不聪明,甚至还有点笨,用他爹爹的话说,是开窍太晚,属于大器晚成的人。一切都因于十年前的那场大病,襄阳有位名相师在李思业六岁时断言,此子奇异,将来贵不可言。
这十年来李思业便一直生活在懵懂中,偶而脑海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生活在宋朝,在十二岁那年,他突然想起了他的电脑,想起了那一片白茫茫的晨雾。
“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李思业叹了一口气,放下了书,他又想起了孙小姐,初见她时,他竟以为嘉嘉也来宋朝了,两人长得竟然是如此相似,尤其眼睛,或许孙小姐便是千年前的嘉嘉,可惜孙小姐已经许人了,再过三个月便是她出阁的日子.那嘉嘉呢?十年了,她也早该嫁人了,孩子也应上学了吧!
李思业心中难受,走到窗前怔怔地发起呆来。晚宋,他竟然是回到了历史上不堪回首的晚宋。这时刚进二月,春寒料峭,李思业衣裳单薄,更显得瘦小,他立窗前茕独伤神,谁会想到这个十四岁少年的心里,竟然藏进了千年的沧桑。
突然外面发了一声喊,街上变得嘈杂起来,到处都是人奔跑的脚步声,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只见学堂看门的王大叔冲了进来,他一见李思业便大声嚷道:“快逃命去吧!金兵进城了!”说完不理李思业,冲进自己屋里拿了个包袱便跑掉了。
李思业跑到大街上,只见到处都是惊恐乱奔的人们,哭声、喊声一片混乱,北门处已经起火冒起浓烟,他甚至还看见了金人骑兵冲过去的影子,学堂离家约一千步左右,当李思业惊慌失措地跑回家时,金朝的骑兵早已洗劫过南门一带,弄堂口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首,李思业认出其中一人便是邻居蔡大婶,刚近前他突然发现蔡大婶的人头竟然已经被砍掉,和身子只连着一点皮,李思业吓得魂飞魄散,顿时弯腰剧烈呕吐起来,突然,他似猛然想到了什么,发疯般地朝家跑去。
“爹!娘!娘!姊姊!”
李思业带着哭腔拼命地叫喊,家里早已空无一人,几间屋内都一片狼籍,李思业又跑回里间时却隐隐听见外面似乎有父亲叫喊的声音。
“爹爹!”
李思业猛地回头朝门外冲去,只见父亲正朝这边跑来,后面追着十几个金兵。
“小业,快跑!快跑!”
这时一名军官纵马赶上,一刀便从后面将李焕劈死在地,李思业看得双目尽赤,他大喊一声向那军官扑去,还没近前就觉头上一阵剧痛,眼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思业慢慢的醒来,只觉头疼欲裂,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周围好象还躺着不少人,他刚要坐起来,背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李思业不由伸手向后背摸去,离他不远处的墙角坐着一个老者,他见李思业不太明白便忍不住对他说道:“别摸了,孩子,那是他们给你烙的奴隶印记,过几日就会结疤的。”
“什么!我是奴隶了?”李思业失声叫道。
“唉!不死已经大幸,认命吧!我们宋人的命就是这样低贱。孩子,你的家人呢?”
“我爹爹被金兵杀死了,母亲和姊姊不见踪影。”
“没有见到尸首就是被掳走了,她们那样的小脚还能跑到哪里去!”
李思业突然悲从中来,他再也忍不住,伏地痛哭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