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秦风清冷话音响起,燕紫跟着不由色变。只因若非秦风觉,她便是一点感觉也未有。来人的武功,有些骇人听闻了。
“大总管毋需客套。本人进来了。”秦风不过话音刚落,便见得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人来。
来人一身蓝色儒装,面目俊朗,虽两鬓添霜却更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双饱经沧桑的眸子来回巡视,丝毫不以深陷重围为意。举手抬足间,毋需刻意做作,那一种儒雅淡薄,却又是掌控一切的绝品气度,便透骨而出。
燕紫见状,不由轻声倒吸一口冷气。经由秦风提醒,她方才隐约觉屋顶有人潜伏于此,不过聊聊几字间。这人便已径自下得屋顶,由门口直接而入。这般闻所未闻的轻功,闲适自如的姿态。当真是有入无人之境一般。其中虽有如今府中大部高手尽出的原因,但所余者,所布置的警戒网,亦非一般高手所能望其项背。此人的可怕,由此可见一二。
这中年儒士此刻已然步进屋内,由进门开始,周身环境便俨然与此人融为一体一般,其中玄奥难以言明。沉稳如秦风,此刻亦不禁心下颇有凝重之感。不过他乃何等人也,不过呼吸间,便调整情绪。思前想后一番,转眼间便明了一切。
“裴大人远道而来,秦某有失远迎,却是失礼之极。紫儿,奉茶。”秦风悠然起身,右臂轻举,肃手向着对面示意。并向着燕紫开口说道。听得这话,中年儒士的那一番浑圆如意毫无破绽的气场却是不禁一滞。一双眸子顿时间显出略微讶异的神色来,却并不开口,反身落座于秦风对面。二人一时间各有所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不过片刻,燕紫便奉上热茶而来。
“出去戒备。”点头向着儒士点头示意,秦风便接着向燕紫如此说着。转眼间,偌大的屋内,便只剩下了两人相视而饮。
“阁下所之当真不少。裴矩这一身份,本人以为已是隐秘之至,不想阁下仍能了如指掌。却是一番好本事。”石之轩淡然说着。
“石公可是去过洛阳了?”闻言的秦风不置可否,却反问道。
“阁下毋需迁怒与他。那少年武功虽已是登堂入室,然则遍观天下,在石某全力出手尚能隐匿踪迹的,只怕尚未生出世来呢。”石之轩顿时闻言而知其意,不由哂然一笑,如是说着。
平淡非常的话语,却是透出一股让人不得不心服的自信意味来。一般人如此说话,秦风只会当他是放了个屁一般,听过便算。若是心情不好,说不准少不得还要出手教训一番。只是,深深了解到此人可怕的秦风,却心中明白,这男人确实是这世上最有资格说出这番话来的寥寥几人之一。
以目前的战力而论,便是此刻的自己正面对上他,只怕也是负多胜少之局。即便是此人的骇人魔功已经有了破绽。当然,想取他性命,也断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思虑了此番种种,是以对于他能够轻松惬意的跟着烈英尾随而来,他倒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以你之能,既知安隆的落脚处,为何却让宋缺亲自传话?”来此目的,双方二人早已互相心照不宣。石之轩却并不着急,似是有如好友相见一般,淡然问着。
“你故意的?!”话音未落,尚未等秦风有所回答。石之轩便眉梢一挑,心下一动,便又径自说起来。闻言的秦风却是笑笑,并不说话。
“却是好心思。”石之轩这番赞叹之语,却是语出至诚。
“石公过奖了。”淡然回答着,秦风心下却是如闪电般急转起来。老实说,于石之轩会面的时间,比之他的计划,早了甚多。一时间,诸般念想,划过心头。面上虽仍是平静无比,心下却实已是不由有些犹疑不定起来。
“想试试?”石之轩径自饮茶,毫不在意滚烫的茶水。望着双目低垂的秦风幽幽说道。
“毋需相试,略逊一线。”微微一笑的秦风便坦然说道。石之轩听之,却是不由一怔。
心下却是不由的对面前这个年轻男子再度高看了几分。技不如人,坦诚相认。这番气度,便已非常人可比。更不用说如今此人如彗星般崛起,打下偌大基业。文治武功,无一不是这天下间的绝顶之流。莫说此刻也是心有所思的石之轩。那便的秦风也已然定下心来,起身缓缓踱着步子。片刻后终而悠悠开口。
“若说这天下,如今若是高颖大人尚在,与石公珠联璧合,又怎会有我等登上舞台之机?”听闻此言,石之轩却是深深沉默起来。心下也不由自主的怀念起高颖此人。
高颖这人,确实乃是治国良臣。文帝杨坚的开国之治,高颖便是实际执行者,此人的才能,绝不下于管仲,商鞅之流。只可惜杨广登基,便惨遭诛杀。
事实上,若杨广能稍微英明那么一点点,只需一点点。凭借着杨坚留下给他的底子,加上高颖主内,与裴矩主外的天作之合,如此君臣,岂非是天下无敌?若是这般情况,什么李渊,李密,杜伏威之流。压根就没有登上舞台的机会!
只叹这本至少可昌盛延绵数百年的庞大帝国,终究是二世而亡。思及过往种种,石之轩亦不由是唏嘘万分。高颖一去,杨广昏庸无道,裴矩独木难支。其后更因远征高丽惨败,耗尽国力,让他心灰意冷。
“石公一世,经略西域,手撰西域图志三卷,不用军事,却是使得突厥东西二分。中土之幸,莫过于此。”这却是事实,正是裴矩的一番作为,才使得草原上的庞大突厥帝国一分为二,互相攻伐,再难以对中原造成致命的威胁。但这是大唐的世界,所以石之轩仍然有更加让人震撼的地方。
“武之一途,石公身兼补天,花间两派之长,创不死印法,不列宗师胜似宗师。继而师从佛门,战四大圣僧。如此文治武功,天下间何人比得?”短短一席话说下来,秦风的一番敬佩之情,确实自肺腑,并无半点虚假之意。石之轩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一方面有些惊讶于此子对于各种详情了解的透彻,另一方面,更是令他生出几许知己之感。
“石公今生唯一失误只有两处。”再度回身坐下的秦风不禁悠悠然的说道。
“哦?何解?”听闻如此一说,石之轩显然有些好奇起来。不禁问着。
“其一。石公化身裴矩之时,高看了大隋的国力,却又低估了高丽的抵抗之力。”望着沉默不语的石之轩,秦风更是口若悬河一般。
“一方面,石公常年身处西域,于大隋国力的江河日下,却是不甚了解。偏偏杨广昏庸无能,斩杀高颖。以致大隋政事失控,无人掌控一切,帝国内的资源几已浪费消耗殆尽。早已失去了向外扩张的基础。
另一方面,石公更是低估了高丽万民于傅采林领导之下所爆出的抵抗之力,这般抵抗的程度,早已远逾一般人的想象。兼之大隋军事上的无能,组织上的混乱,如此种种相加,远征之举,焉有不败之理?”连续十数句话,一句接着一句,毫不停顿。虽是语气淡然,却句句如重锤一般不断敲打在石之轩的心头之上。望着径自沉默不语的石之轩,秦风静静饮了口茶,略微喘息,便再度说道。
“诚然,高丽之地,乃是农耕地区。其民尚多有未曾开化之嫌。若能一举功成,将其并入大隋用以充实国力,自当不在话下。继而更可掌控辽东,威逼突厥。可谓一举数得。石公此计,于战略与大局上,却是再英明不过。只叹奈何,时不我待。种种相加,非但使得石公未竟全功,更落下千古骂名。不过,这一点,倒也并非石公之过,实乃非战之罪也。”
“那第二点呢。”静默了片刻后,石之轩不置可否,依旧平静如深潭般径自问着。
“这第二嘛。”秦风闻言,却是忽而清冷一笑,身吸口长气后,方才幽幽说来。
“这第二,便是石公深陷情之一字,以致落入静斋陷阱,之后更是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一身所学,冠绝天下的绝艺亦从此留下破绽。错非尚有邪帝舍利仍在,只怕石公是今生弥补无望了!”
伴随着秦风的这番话,偌大的屋内,空气静毫无理由般的散出丝丝寒意。恍若实质一般的滔天杀意如狂浪一般向着秦风席卷而来。石之轩双眸森然,杀机毕露。
与碧秀心的一段情,乃至她的身死。实乃是石之轩心中一生的痛。这,也早已成为了他触之必杀的禁区。早已有所准备的秦风自然早就提起全身功力,仿佛飘荡在*海面之上的一叶轻舟,虽有飘摇,却不倾覆。
“此番秦某所言,句句自肺腑。石公以为然否?”面上丝毫不以这不断弥漫开来的杀意为意,秦风仍旧是这般幽幽说着。石之轩若是就此出手,只会让他失望。再则,最多不过也是做过一场罢了。果不其然,不过呼吸间,一切便已恢复如常。石之轩双目低垂,面目宁静,看不出心中所想。
“石公既已冷静下来,不若便替秦某品鉴一番信手之作如何?”说罢,便将手指向了一旁之处。眼见如此,秦风迅的岔开话题。刺激一下便可够了,凡事过犹不及。若在持将下去,绝对有玩火*之嫌。
伴随着秦风的手指,石之轩的目光落于一副大字之上。
我自癫狂行我道,横刀立马向天笑;不品江山诗与画,唯论成败在今朝!
身兼补天与花间两派之长的石之轩惊采绝艳,风1iu倜傥。眼里自非寻常人可比。但见那字体龙飞凤舞,大开大合。
开,与其外处,如铁钩银划,威势磅礴;
合,与细微处,如细水长流,圜转如意。
短短二十八字,非但显露出提笔之人深厚的功底,震慑人心的,更是跃然于纸上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意境。
心无旁念,无视世间一切,独步前行。
沿途之上虽风景如画,美人如玉,却驻足而绝不流连。
不论功过是非,唯以成败论英雄。
如此心境,莫说区区红粉骷髅。便是头顶之上那浩瀚星空之中,便真有那满天神佛又能如何?心无所惧,自可无牵无挂。
灿烂星空,迷不住我心,诸天神佛,遮不了我眼。
一生唯向巅峰之路而行,虽刀山火海而不回。
“好字,好字!”良久,石之轩终是喃喃赞叹起来。却也不知是说这字,还是别的些许什么。
长身而立的秦风面无表情,思绪波澜不惊。
路虽险,仍披荆斩棘。
大丈夫行事,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