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二丸后,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此前数次被小牧信长派来询问战况的使者,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最后一次随同使者前来的竟还有河尻秀隆率领的百多人,说是协助二人攻城。青山长虎明白这是主公对二人进攻不力表达不满,但人力有时尽,并不是付出全力就一定会有满意的收获。
“与兵卫(河尻秀隆),现在本丸挤满守兵,硬攻不会有好效果。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先不要着急着进攻,磨刀不误砍柴工,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吸引出来。”丹羽长秀劝说来到二丸后,立刻就要举兵进攻的河尻秀隆。
“丹羽殿,不是我要抢功,而是来之前主公给我下了严令,指示我要对守军施行压迫式攻击,不能给他们一丝一毫喘息之机。南面传来消息,斋藤军已经打退柴田殿和猴子的袭扰,很快西美浓的援军就会过来,这将会给主公带来多大压力,我不说想来前辈也明白。还望大人成全。如果因为我们没有全力攻打堂洞,造成主公此次作战功亏一篑,我想咱们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河尻秀隆半是威胁,半是哀求的向丹羽长秀表明态度。
在青山长虎看来,河尻秀隆以为战斗打了整整一天,攻守双方现在全部疲惫不堪,他作为生力军正好占占便宜;如果能一举攻下,城内大将格的武者全在里面,攻城斩将之功主公肯定会有重赏,还把自己和五郎(丹羽长秀)给比了下去;攻不下来也没有关系,兵少将寡,事不成也属正常;左右不吃亏,为何不试试。可是俗话说困兽犹斗,现在堂洞城的生路完完全全被堵在里面,本丸守军再无顾虑,其疯狂程度可以想见,不过既然这个竞争对手愿意去碰钉子,自己干嘛吃力不讨好的去劝阻呢。微微一笑,“既然与兵卫想要试试,我和五郎也不好阻拦,但是大人一定要小心,现在他们已经没了退路,很有可能跟你拼命。”
“七郎放心,我不是第一次打攻城战。如果是空城的话,我就不会来了。”河尻秀隆的话让青山长虎脸一红,知道他是拿自己上次抢墨俣城的事来讥讽自己,心中不由暗暗羞恼。既然你愿意去碰这个硬钉子,那么就让你撞得头破血流好了。
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长虎热切的问,“我看前辈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带弓手和铁炮手来,我让手下配合你进攻怎么样,决不会耽误大人的事儿。”
“不用了,以前缺少弓手的时候,不也照样攻城嘛。多他不多,少他不少,还免得将来功劳不好分配,多谢七郎费心,我这就去准备了。”刚刚讥讽完源七郎的河尻秀隆,哪好意思转眼就让其帮忙,向二人拱拱手转身离开。
丹羽长秀略带责备的瞅了长虎一眼没有说话。青山长虎却是双手一摊,示意自己也是好意,不经意间瞧见五郎所配刀竟好似传说中的‘妖刀景清’,不由直了眼睛。长秀注意到七郎异样的眼神,不得已张口解释,“没想到七郎也知道这把刀,是千秋家送给我的。千秋季忠在桶狭间战死后,嫡子尚未成年。我向主公建议由其弟继承千秋家领地,嫡子成年之后继承热田神宫神官大宫司之职。双方都很满意,就把这把刀作为谢礼送给我了。”
“可是前辈,这把刀传说是被诅咒的,我觉得放在家里观赏就好,还是不要带到战场上来。我这里又把利刃名‘江’,如果五郎喜欢,我愿意……”,没等长虎说完,话头就被丹羽长秀截住,“无功不受禄,武将战死沙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刀何其无辜。再说,就算此刀被诅咒过,不知七郎是否了解,凡是用过此刀之人,皆留下赫赫武名,作为武将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成功,将来即使死于刀剑之下又有何惧。”看到一脸坚毅之色的五郎,长虎也不好再劝。虽然也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诅咒之说,但终究还是有些忌讳。看来两世为人,也不见得能够理解为何某些人功利之心强至如此。
“前辈,你觉得河尻秀隆能够打下本丸吗?”青山长虎将话题转移。“七郎,恐怕你比我要清楚得多。我知道你俩有过不愉快,可这是打仗,并非意气之争,要死人的。”丹羽长秀责备完,转身命令手下弓手去配合河尻秀隆攻城。
“我刚才不是也说要派弓手去了嘛,是他不要,怎么能够怪我。”这种情况下,长虎死也不会承认刚才耍了心眼。长秀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七郎,打不下堂洞,咱俩都交不了差。眼看连人都瞅不清了,你还有工夫跟我耍嘴皮子。我估计今天咱俩要拼出老命了,你还是多想想办法吧。二丸是你先发起的进攻,如果河尻秀隆失败,那么本丸就由我先攻。”说完转身离开,去召集手下做准备。
望着丹羽长秀逐渐走远的身影,刚才还表现的有些孩子气的长虎脸色变得严峻。不远处河尻队已经排好阵型准备攻击,长虎淡淡的问身旁刚刚靠过来的溝口秀胜,“工程进度如何,能在半个时辰内弄完吗?”
“没有问题,攻打二丸时菅屋大人在堆完土台后,立刻出城召集附近的农民平整土地。现在三丸和二丸的城墙同时开拆,很快井栏就能运进,绝不会耽误主公大事。”
长虎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运进井栏会耗费一些时间,但经过计算显然要比堆土台省时。而且使用井栏不仅人员死伤会少很多,在攻击时还会让守军无处可躲,确实是攻城的一大利器。河尻秀隆队和丹羽队的轮番攻击差不多就需要半个多时辰,自己有充分时间进行准备。
果不其然,先是河尻队狼狈而归,河尻秀隆的胳膊和大腿也分别被穿了个小洞。然后,被分成数个小队的丹羽军轮番冲击本丸,虽然一度冲上城墙,但一片铁炮声响过后,最后只留下数名武者的尸首被挂在墙上。
等到井栏被运进二丸时,天色如墨,已经没有办法看清守军的具体位置。井栏上的弓手被迫如同进攻二丸时所做的那样,开始射入火箭和投入松明,不过这次的目的变成了照明,借着微弱的亮光,一轮又一轮急射不计成本的飞入本丸,守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当守军发现这样消极的防守只能被动挨打,且毫无还手之力,而损耗根本坚持不到援军到来时,绝望的岸军打开大门,开始最后的决死冲锋,战斗变成了互杀。
此时大意的青山长虎正和身旁的拝乡家嘉讨论哪个弓手的箭艺更为精准。“五左卫门(拝乡家嘉),那个头上无兜的若武者是你的家臣吧,刚才我特意观察,他射出六箭,对面发出六声惨呼。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得到长虎的表扬,拝乡家嘉骄傲的如同小公鸡般,刚刚留的小胡子高兴地一翘一翘。嘴上却谦虚的说,“哪里,哪里,我看主公刚刚录用的内藤正成才叫厉害。现在天暗看不清,中午攻打二丸时,好像一个人就射倒不下十人,也不知道手臂有没有受伤,看他现在张弓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才叫厉害。”,可能觉得也应该顺便表扬一下自己这个手下,又继续说,“这个弓手是我刚刚录用的,山田胜盛的高徒,叫太田牛一,为了能录用到他我可是花了很大的代价,据说现在跟山田胜盛相比也就是差了些经验。”
叫太田牛一?青山长虎心中暗暗吃惊。记得前世死前看的那本《信长公记》的作者不就叫太田牛一吗?不知是不是一个人,不过很有可能,在长虎记忆中此人不仅出身尾张,而且确实是个不错的弓手。正当长虎陷入回忆中时,岸军冲杀出来,没有安放鹿角的织田军和守军展开互搏。
战场瞬间变得惨烈起来,攻守开始乱战。就在长虎身旁惨呼声接连不断,数名小姓倒下。青山长虎和拝乡家嘉挥枪和敌人战在一处,溝口秀胜、毛受胜照、户田胜隆等几名小姓紧紧跟在四周,防止有人突然从身侧出枪。这帮人都不要命了,这是已经开始割第二个首级的长虎唯一感受。眼前这个头颅原来的主人拼着性命不要,竟然迎枪冲来,当‘人间无骨’穿透此人的身体时,此人挥舞的太刀也举到了长虎的头上,如果不是毛受胜照手疾眼快帮自己挡住,恐怕已是受了重伤。想到这里对于这次乱战的战损,心里有了一些准备。
“啊,”不远处一声熟悉的惨叫,让长虎吃惊的望去,倒下的正是有美浓之虎称号的大沢正秀。身旁虽然被他砍倒数名农兵,但自己也被两个虽然挨了他的大太刀,但决心要他性命的农兵用素枪从肋下扎穿,眼见是活不成了。
互杀时间并不长,人数的不足无法用勇敢来替代,随着城方具有大将格的武将一个个被讨取,本多正重和木俣守胜几乎同时冲入本丸,但其惊心动魄的程度足以让最勇敢的人也不愿再去回想经过。
“战损如何?”青山长虎沉声询问。现在已是酉时,战斗在半个时辰前基本结束,城主岸信周和妻子在本丸房内自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