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赤霞当起向导来,架势挺足,当日拣了右边的路行,只说早年间,是从那条路上走过。
宁采臣也不坐云头,只将双脚撒开,与这大胡子,一道行来。
燕赤霞伤势未愈,却是气力十足,黑得霸道的脸上隐隐透着一股红润,一路行来也是急愈奔马。
初时,宁采臣对大胡子的信心那是非常的足,完全没有怀疑过燕赤霞的方向感,真个是指东往东指西往西。如是在那山林中转了三天,宁采臣不需吃食,燕赤霞却还要些五谷之类。离了唐三藏,宁采成二人便没了那许多忌讳。
也不知是不是和那熊瞎子杠上了,燕赤霞很专业的从一个树洞中拽出了一只还未从冬眠中醒过来的大家伙。燕赤霞烧烤技术也是很专业,宁采臣啃完了一只熊掌,朝燕赤霞问道:“这条路,你走过几趟啊?”
燕赤霞有些饿了,一遍狼吞虎咽着,好容易抽空说道:“十几年前,走过一趟。”宁采臣出于对一个经年老捕快的信任,一直都没问过他这事。
“一趟?”宁采臣的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这是你师门好不,你别这么有个性啊,都六七十的人了,就走过一趟?
燕赤霞看了一眼不淡定的宁采臣,很认真的回答道:“我那师门,我只去过一趟……”
“那你那符法哪儿学的?”宁采臣习惯性的问完,便是一拍自己的脑门,道,“又不想说是吧,你好好想想后面怎么走吧……”燕赤霞的符法好歹也是一流的,宁采臣很好奇的问过几次,大胡子都是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唏嘘模样,搞的宁采臣都不好意思追问了。
又过了三天,那只熊被燕赤霞干掉的时候,燕赤霞也很诚恳地告诉宁采臣一个事实:他们似乎好像差不多应该是迷路了。
为了免除对一个中老年朋友的刺激,宁采臣一直没有在不能腾云的燕赤霞面前显摆,这都憋了快七天了。宁采臣有点纠结地问道:“老燕,你那师门到底在什么地方?宁某打个来回,也不过昼夜功夫,不如着你师门来人接你?”宁采臣说的很诚恳。
燕赤霞回答的更诚恳,宁采臣当时一听就不淡定了。燕赤霞这么无敌的方向感,居然还能在他师门那里给同门指路。当然,燕赤霞和他那师门也不知是有什么纠葛,总是不愿在宁采臣面前说起。
宁采臣打了个商量,朝燕赤霞道:“你稍等片刻,我四下里问问。”说罢,一按雷云,便上九天,于那空中瞧去,只见林海茫茫,那才离开不久的高老庄便如一颗东边树海边缘的一颗明珠,往西么,对不住您呐,还真是没处问路。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宁采臣辨明了方向,这一发狠,也简单。
白日里,让那耀阳定向;黑夜里,自是北斗星君指路。
如是旬日,宁采臣感觉到自己都快成了泰山的时候,才第一次见了生人。那人手执了板斧,肩披了蓑衣,内衬的棉衫,一斧斧将那枯树劈开,却是个樵夫。
那人见山林中撞出两个人形来,也是吓了一跳,只道是遇了强人,叫道:“大王,小老儿无依无着,只此一柄板斧,却是个活命的生计……”宁采臣劝了半天,那人话也不停,燕赤霞在身上摸了摸,一锭银子扔到那人面前。
那银子真个砸在枯叶上,也还是那么闪亮。那樵夫一发止了苦嚎,疑惑的看了看宁采臣二人,又瞧了瞧地上的银子,试探地问道:“两位大王……这?”眼睛都红了,却又不敢伸手去拿。
燕赤霞道:“旁的莫说,只说哪里是往西边的路头。若说的好,这便是问路的资财。”
那樵夫慢慢把手往那银子探去,试探了半天,见宁采臣二人确实是将银子赠了他,美滋滋的将银子捡了起来。将那银子用内里的棉布衣衫擦了又擦,还想放进嘴中咬一咬,却突地想起一事,樵夫将手又伸了出来,只是那拳头攥得极紧,心头暗道:往西边走,没活路啊,这要是给这两人指了路,岂不是将这两人往火坑里送?
“二位切莫问那往西边的路啊。”樵夫还在做着最后一次努力。
燕赤霞道:“莫说笑,我要去西边,怎的不问往西边的路?”说着眉头一皱,那脸大胡子也生动了起来,“你若不知道往西边的路?早早将我银子还来!”说着作势要抢。
樵夫将身子一躲,道:“黑脸汉,莫说西边的,便是东南西北各方各位,俺老王都晓得。”
燕赤霞没耐烦地道:“我只往西边,你说那些有何用,快快指路。”
好心被那大胡子一顿抢白,那樵夫也生了点脾气,还道:“若往西走,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过了此山便是大道,再行百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大山,那山中多有妖怪……”话音未落,宁采臣二人已转身离去。
那樵夫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嗷嗷的不足,放声喊道:“那山上妖怪很多,若要过时,须往北边……”樵夫自有樵夫的生活,捡了银子,便将打好的柴火捆了,自回家去。
半日后,宁采臣便到了樵夫所说的大山,真的很大……
那山高,半耸入云天,半山腰处,便是白云浮动,着眼望去,万峰烟柱起,直如碧纱拢千壑;那山宽,绵延无穷尽,放眼望去,就见数处藏龙洞,无尽龟蛇爬,须臾数只狼虫过,将人惊吓。
燕赤霞很欣慰的看着眼前的高山,道:“过了这座山,便不远了。”
宁采臣随口问了句:“这是什么山啊?”
“八百里黄风岭。”燕赤霞的声音,太平淡了。
“哦,八百里黄风岭啊,什么?八百里……黄风岭?”宁采臣咂摸了一会儿才发现,燕赤霞的淡定,太没有道理了。八百里黄风岭可不是个好玩的地方,这地界儿是有主的,这位大妖怪当年在佛祖家偷过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