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我宣誓效忠于您。”
当我接过属于我的那件巨蟹座黄金圣衣时,照例地,在女神雅典娜的巨大塑像前誓效忠于女神。
一起宣誓的还有其他的九个同伴。我们是同一天得到黄金圣斗士的称号的。
在说出誓词的时候,他们都在用虔诚的目光仰视着雅典娜神像,而我,却偏过了目光,看了站在旁边的那个人一眼。
那个名叫撒加的蓝少年,有一双温和的眼睛。
效忠于女神?——要我迪斯马斯克效忠于那个据教皇说“不久就会在圣域诞生”的女婴?…………
可是我只愿意效忠于强者。因为我自己本身也是个强者。
在意大利那家无聊的孤儿院里的时候,打架就是我唯一的嗜好。我喜欢把那些懦弱的小孩打得大哭大叫,那让我有一种强烈的存在感。我喜欢做强者。
因为打架,我一次次被关到一间窄小的黑屋子里去,不许吃饭。不过我没把这当一回事,放出来后我照打架不误。院长曾经用厌恶的口气说:“这个叫迪斯马斯克的小孩就是一头驯不服的野狗,无论对他怎么好,他还是要咬人的!”
在从希腊来的一个陌生人要把我领走的时候,院长显然很大很大地松了一口气,露出心花怒放的表情。
于是我被带到了希腊,一个叫圣域的地方。
在训练场上,我看见两个少年正带着一群小孩子在进行训练。被人称作“艾俄洛斯大人”的少年长着褐色的短,而另一个被称作“撒加大人”的少年长着一头蓝色的长。
陌生人把我交给了他们,说:“奉教皇之命,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孩子,名叫迪斯马斯克,是巨蟹座战士的候选人之一。”
两个少年都向我看了过来。
陌生人又说:“——他脾气很坏。孤儿院的院长说他是个恶性毕露的小恶棍。你们可要当心。”
艾俄洛斯微微一愕,撒加则微笑。
陌生人离去了,把我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艾俄洛斯和善地招呼我过去与那些小孩子在一起,我执拗地没有动弹。
我才不想和那帮孩子混。我看不起一切与我同龄的小孩。
艾俄洛斯问:“来吧,一起训练吧!以后你们会成为战士。”
我轻蔑地说:“我不用训练,就已经会打架了。”
撒加向我走了过来,微笑着说:“打架谁都会,可是你想不想做个充满力量的强者?”
我说:“我从没打输过架,我就是强者!”
撒加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你真有这么厉害,就把它劈开吧。”
我瞪着石头。虽然只有六岁,但是我已知道用手劈开大石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你又能劈开石头?”我不服气。
他微微一笑,猛地一拧身,右手挥出,我只听见一声沉闷的巨响,烟尘弥漫中,大石被他的一拳打得裂成了几块。
我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无其事回过身来的他。
他从从容容地说:“只要你好好参加训练,总有一天,要做到象我这样,也不是难事。每个圣斗士都能轻而易举地劈碎石头,更别提打败敌手了。”
希腊的阳光照在他充满了自信和隐隐傲意的脸上,他整个人都似在着光芒。那一刻,我就折服了。为这个彻底的强者。
破天荒的,我服从了一个人的命令。我在他的引导下加入了那群小孩之中。
现在想起来,我应该就是那种先入为主主义的人吧。
撒加,他是我第一个服从的人,从此后,听从于他便成了我的规矩。对我来说,他不仅仅只是一个照顾指导我们的大哥哥,而是我绝对服从于他的人。
只为了开头的那一击,他的威势便固定在我的心里。纵使在数年的修行后,我也已能毫不费力地用手劈碎石头,但是,我还是习惯了对他的服从。
跟随着指导我的老师在西西里岛修练多年后,我回到了圣域。
在竞争的战斗中,我击败当年曾与我一起在训练场上奔跑学习的同伴,赢得了巨蟹座的黄金圣衣。
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面具的教皇在仪式前对我们谆谆教诲:“你们是为女神而战的圣斗士,要对女神献出绝对的忠诚……”
他说女神即将在圣域出生。
——即将出生!要我效忠于一个还未出生的女婴?!
她是个强有力、能征服所有拥有巨大战斗力的圣斗士们的强者吗?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要用她的呱呱哭叫来领导我们在战斗中取得胜利?
实话,我并不相信。我只相信我所知道的。
若是撒加,绝对可以在战斗中带领我们取得胜利。他现在本身已是强者。我只服从他。
我用着强者崇拜强者的方式来崇拜撒加。除了他给了我最初的震慑外,还有一个十分十分奇怪的理由,这使我对他的亲近感远远在艾俄洛斯之上——那就是撒加温和的表面下,我隐隐地感觉到一种与我十分类似的共鸣……^
……一种类似邪恶的气息。
有时候,他天使一样高贵的眼里,会不经意地透出异样的眼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仿似有一个恶魔正秘密地透过他的眼睛向外瞥视。
这样的眼光令我有秘密的心惊,与更强的崇拜。
而撒加对此却似全无知觉,一径的,他被誉为圣域最善良与温和的黄金圣斗士。
那一天深夜,事情生了。
撒加杀了史昂教皇,篡了教皇的位,令修罗追杀了艾俄洛斯。圣域生了根本性的、隐密的叛乱。
我明白教皇面具下的那个人是撒加,不是史昂。
我笑了。我并不觉得所谓的愤慨,而是在意料之中。本来啊,就应该是这样的,撒加他应该做教皇,统率所有的圣斗士。
次日,我就去了教皇厅。他坐在椅上接见我,脸容隐在面具的后面。
我向他屈膝跪下:“教皇,迪斯马斯克向您宣布效忠。”
他一怔,良久,说:“迪斯马斯克,你不是一直都在听命于我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模仿着史昂教皇的语调。
我笑了,加重了语气说:“我是向——您——效忠!”
沉默。
突然地,他爆出一阵大笑,笑得仰起了头。笑声在厅里萦绕着,响亮且刺耳,却并没有欢愉之意,反而更象绝望的嘲讽。
他笑着脱下了面具,海蓝色的头披散到苍白的脸上。
“……向我效忠!”他大笑着说:“哦,原来真有明知道是我,却还是主动前来宣誓效忠的人啊!”
我看着他,他的眼是天使高贵的眼。
那个做下了一切事情的恶魔此刻应该在沉睡吧?但没关系,反正,他就是他。
“我还以为所有的黄金圣斗士都誓死效忠女神哩!”他终于止住了笑,静静地说,声音里透出淡淡的怅然与嘲弄:“看来之前我这个兄长没把你们教育好。”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又笑了,无声的,仿若自嘲的笑容。
“……也好,”他自语般地轻声说:“我需要有人见证我的罪恶……你和阿布罗狄,就做我的证人吧。”
阿布罗狄与我,两个知情者。
之后的十三年,撒加平静地管理圣域。阿布罗狄平静地修理他的玫瑰园。我平静地制作墙上的死人脸。
这就是我们三个人的强项了。我们都做得很好很好。圣域一切平安;阿布罗狄的玫瑰烂漫繁盛;我墙上的死人脸越做越恐怖。
时光就这么飞逝,终于,该来的一刻还是来了。
当撒加命我去中国狙杀童虎老师的时候,从他的面具下,我感觉到了教皇面具里那双透过他的双眸向我注视的恶魔锋锐的目光。
这邪恶的目光令我有莫名的兴奋……毫不犹豫地,我接受了命令。
我失败回来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连责备也没有一句,反而,我感到他似乎暗中松了口气。
这时的他,肯定是蓝的那个撒加吧,我揣测。因此,他为没有将自己的罪行加深一层而侥幸。
然后不久,第一次战争开始了。
撒加处于黑状态下的时候渐渐多了。而我也感觉到了不少黄金兄弟的离心。他们都生出了疑惑。
反而是我,从头就知道教皇是撒加,所以心里踏实,没有任何胡思乱想。我要守好巨蟹宫,这就是我的效忠了。
我尽了我的力来战斗,但是还是战死了。
死的时候我还是很踏实的。我没有愧对我要效忠的人……
在冥界,看到撒加的时候,我在震惊之余,竟有丝丝的高兴:他也死了,那么,我还是可以追随他的!尽管已是魂魄,但是终究他还是可以领导我……
“——你们跟我去拿雅典娜的人头吧。”在冥界大殿,当着潘多拉的面,他淡淡地向我、卡妙、阿布罗狄和修罗说。
史昂站在旁边。
我心甘情愿地走上前,响应他的话:“是的,撒加,我跟你去。”
假的。我知道这是假的。也许我真的并没有效忠女神的诚意,但他忠诚于女神,而我忠诚于他,因此,我不惜为了女神再死一次。
即将迈入人间的时候,史昂忽然说:“我们必须使冥界的人相信我们是在真的殊死战斗,所以,我们中必须有人先作出牺牲。——也为女神的到来做好准备。”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
先作出牺牲,这是个残酷的选择;而闯宫与活着的兄弟搏杀,这也是个残酷的选择……
但我希望战斗。我喜欢在战斗里证明自己的实力……
撒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迪斯,阿布,请你们作出这个牺牲吧。”
我张了张嘴,想提出异议,但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话。因为撒加的语声里带着比千钧更重的信任。
——他绝对地相信我和阿布罗狄献予他的忠诚,不然,他不会要求我们作出这样的牺牲!
我能辜负他这样的信任吗?
“我知道这会毁坏你们作为战士的荣誉,但是,我们现在没有谁能奢望保得住自己的荣誉了。”他的声音沉静如水,“我们都是以叛徒的身份回去的。而你们两人将要承受比我们更大的耻辱和牺牲!不是真正的强者,是不能作出这样的牺牲的……你们,愿意吗?”
我笑了,擦了一下鼻子:“是的,撒加,我服从你,你知道的。”
阿布罗狄微笑了一下:“——本来别人就已说我是最弱的黄金战士了,我不先败,谁该先败?谢谢你撒加,你知道我不愿意与别的兄弟拼斗厮杀……”
撒加转开了头。黑暗里,一点星子般璨然的光芒在他的眼角闪动了一下。
死过了的人,不会再把死亡当一回事了。
我和阿布罗狄在白羊宫前演了一出逼真的戏,于是,连白羊宫也没进,我们又一次“死掉”了。
我想,这也算我们两人把我们的命托付给了其他的四人吧……忠诚,也就是这么一回事。——生命与荣誉,都心甘情愿地抛弃,这就是效忠了吧。
撒加他们也是,当然,我也是。只是我们效忠的对象不同罢了。
…………
后一次见到撒加,是在叹息之壁前了。
面对着最终的灭亡,我们都露出了微笑。这一刻,没有一个黄金战士不是高贵的。
一切的耻辱都洗雪了,一切的邪恶都消失了,我们十二人,十二个共死的弟兄,十二个欣然面对着死亡的战士……
女神,她是最终得到了所有忠诚的人(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
用我们生命换来的光芒,射进了冥界亘古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