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北门出去,约莫三十里远近,有一座清凉山,山并不高,大约只有千米左右,但是山中树木葱郁、飞瀑流泉,chūn有杜鹃满山之灿烂,夏有云海衬rì之雄奇,秋有红叶纷飞之绚丽,冬有腊梅成海之芬芳,一年四季景sè宜人,加上山同时建有清凉寺、太乙观、儒圣庙,是神州罕有的三教并存现象,大合朝廷心意,历代皇帝登基都会大肆褒奖,所以名声遐迩,与中岳封山一样,成了中州一带最为著名的景。
时值暮chūn三月,正是漫山红遍的季节,按照往年惯例,中州方圆百里的文人sāo客,都会齐聚清凉山,赏花饮酒、吟诗作对。
可是860年的chūn天,对于清凉山来,却显得非比寻常。呼朋唤友的读书人没有几个,携刀带剑的江湖豪客却成群结队的汇集到清凉山脚,偶尔有文士打扮的游客,也是摇铁扇、佩宝剑,毫无文弱之气。
易天行悠悠然来到清凉山脚下的一个茶肆,叫了一碗最便宜的当地农家绿茶,心不在焉的喝着,心中却在犹豫不定:“我该先去中州看老三和七表哥,还是上山去看看她呢?”想到这里,心头忽然一阵悸动,就像是轻微的抽筋一样,虽然不疼,但是不出的难受:“妈的,又来了!为什么每次想起她,心中总是这么忐忑?先去山上看看?嗯,我远远的看一眼,然后去中州,叫上老三一起过来看她,这样就不显得唐突了。”
就在这里,易天行的耳边传来一阵喧嚣,扰乱了他的思绪。
易天行不由自主的生出一阵烦躁,眉头一皱,冷眼瞥了过去。只见五名肌肉虬结、满脸横肉的劲装壮汉,大步走进茶肆,径自围着一个桌子坐下,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一面叫嚷着老板上茶,一面胡侃大山。
“喂,大师兄,你的是不是真的?”
“废话,俺什么时候过假话?嘿,你不看这一路上有多少少年英雄往这清凉山赶么?”
“我知道,我知道,昨儿我们见到了流霞山庄的少庄主刘人杰,今天又遇到了玉面神剑吕良玉公子。”
“五师弟你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五师弟不服气地问道:“还有谁?”
一个得意的声音道:“你看走眼了你还不信,我们刚才在路上,碰见的那个年轻人你忘了?”
“那是谁?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唔!唔!”那个五师弟被两个师兄捂住嘴巴,大声呵斥道:“你疯了!行走江湖第一大忌,就是口无遮拦!你知道哪位少侠是谁吗?”
五师弟奋力挣开束缚,脸sè略带惶恐地道:“他是什么人?”
大师兄怒道:“你瞎了!他胸口那么大的一朵标记你都没有看见?!”
五师弟呐呐地道:“没有注意。”
另一个师兄冷哼道:“雪花zhōng yāng立着一柄剑,这样的标记,江湖上只有一个门派用。”
五师弟脸sè大变:“天山剑派!”他没有继续追问,天山剑派的弟子很少涉足江湖,他们的名头肯定不是自己师兄弟可以知悉的,对他们来,知道对方是天山剑派弟子这个身份,就已经足够了。
经历了这一吓,那五个壮汉也都没有了继续攀谈的兴趣,匆匆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两口茶水,便推开凳子准备上路。
易天行反倒生出一丝兴趣,天山剑派的山门远在极北之地,虽然声名赫赫,但是门下弟子很少踏足中原腹地,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中州是不会出现天山弟子的。
易天行本就没有什么特意要做的事情,离开蜀州之后,只想zì yóu自在、随心所yù的游历天下,既然心有所动,便立即行动起来,招呼住那五名壮汉:“五位兄台请留步!”
带头的大师兄扭头望来:“公子你叫我们?”
易天行微笑头道:“相逢即是有缘,在下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各位,不知各位是否赏脸一坐?”
大师兄略一犹豫,带着四位师弟重新回到茶肆,坐到易天行对面,客气地道:“不知道公子有何贵干?”
他的举动令他四位师弟大感诧异,易天行肌肤白皙,一看就不像久历江湖的模样,背上虽然负着一把剑,但是宝剑玉鞘玉柄,显然是装饰之物,十之**是个独自出门游玩的公子哥儿,他们大师兄ìng情粗豪,平rì最是看不惯易天行这样装腔作势的文弱书生,怎么今天话如此客气?
他们却不知道,领头那个壮汉跑了几十年江湖,眼光比他们毒辣不,遇事也多了几分心谨慎。他的确没有看出易天行的底细,不过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只是个三流镖师,在外面打着中州镖局的名头,倒也有薄面,但是白了,也就是个拿钱跑腿的龙套,江湖上有太多他惹不起的人物,而这段时间,清凉山少年侠客云集,其中背景深厚、武功强横的不知凡几,随时都可能遇到自己惹不起的主儿。这个叫住自己的少年,看起来似乎弱不禁风,但是江湖上看不透的人物,一是太弱,二是太强,目前这个节骨眼儿上,他是宁可把易天行当作少年高手来对待的。
易天行自然想不到随口招呼一声,引起对方那么多想法,一面叫茶肆伙计给五位壮汉上茶,一面问道:“在下刚才听到五位兄台交谈,这清凉山似乎有场热闹可看。在下平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凑热闹,不知道各位能否给我细一二?”
那个五师弟没有好气地道:“就凭你也想凑热闹?哼!当心人家争斗起来,吹口气吹死你。”
易天行莞尔道:“这么厉害?这里要举办吹牛皮大赛么?”
那个大师兄止住师弟,拱手道:“公子既然询问,俺就直了吧。这清凉山山有一座太乙观,乃是封山剑派的产业。”
易天行道:“对的,对的,清凉县志也是这么记载的。这太乙观建造于南秦天舞年间,至今已经有两千五百年历史,乃是当今历史最为悠久的玄门道观之一……”
那位大师兄看着口若悬河、背诵清凉县志的易天行,双眼有些失神:“难道这家伙真的只是个书呆子?”
易天行把清凉县志中关于太乙观的记载背诵完毕,笑嘻嘻地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茶肆外面传来一个冷厉的声音:“最近离太乙观远一,否则难免血光之灾!”
易天行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锦衣玉带、俊朗丰神的少年骑着一匹五花骢,神情倨傲的停在茶肆门口,冷眼撇着自己,不由得心头火起:“我们谈话,关你屁事?既然靠近太乙观有血光之灾,看你行路方向,还是当心自家ìng命吧。”
那个少年冷笑一声:“你如果不听良言,以后不要后悔!”罢双腿一夹,胯下良马顿时箭一般飞纵出去,扬起漫天灰尘。
弥漫的灰尘侵入茶肆,有几个壮汉顿时大怒,站起来便要喝骂,那位大师兄洪声喝道:“闭嘴!坐下!”
喝止几位师弟,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一桌人似乎被一个无形的罩子护住,那些激荡的灰尘无论怎么飞扬,都无法靠近自己身外三尺,顿时暗呼了一声侥幸:“幸好没有得罪对面这位少侠。”脸上绽放出笑容:“刚才那位公子乃是青州明家的三公子,家世显赫、年少多金,行事难免有些张狂,俺们无谓与他计较。”
易天行似笑非笑的望了大师兄一眼:“哦?明家三公子啊?什么来头?”
“你连明三公子都不知道?”五师弟早已没有了刚才愤愤然想要喝骂的念头,却对易天行的无知表示出极大的鄙夷:“屠龙剑客明叔宝啊!”
易天行一脸茫然地道:“很出名么?”
“当然!”五师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青州明家是青州十大武林世家之一,明三公子本人也很争气,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从青州名门黄龙剑派出师,曾经一人一剑斩杀三条发水恶蛟,博下屠龙剑客的名号!你他出名不出名?”
易天行呵呵笑道:“看你的神情,就像恨不得化作女儿身嫁给他一样。”
五师弟勃然大怒:“你……”
“够了!”大师兄止住五师弟,转向易天行:“俺就长话短吧,三年前,有个女孩子在太乙观旁边结庐闭关,听不久便要出关。”
易天行心头一动:“别人出关,与明叔宝这些家伙什么相干?”
大师兄道:“那是因为江湖上传言,这名女子身负血海深仇,但是仇人势力很大,她独力难支,所以此番出关,打算找一个志同道合的夫婿。”
易天行皱眉道:“对方尚未出关,怎么可能发布信息?而且一个身世孤零、素未谋面的女孩子,凭什么引起江湖少侠求凰之心?这种传言似乎可信度不高啊?”
大师兄愣了一愣,随即抓了抓头皮:“嘿嘿,这个俺倒是没有想到。”
易天行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沉声道:“你想不到,这些名门世家的子弟没有理由想不到啊。就算他们想不到,他们的师长总不会想不到的!此事必然另有隐情。”
“因为传言那个女孩子不但长得天姿国sè,而且身负玄都真传,加上她在太乙观外结庐一事,打破了太乙观几千年的规矩,呵呵,谁都知道太乙观的背后是封山剑派,这个女孩子的背景绝对不会简单。样貌、传承、人脉,均是一流,这样的美人,怎么不令人动心呢?至于素未谋面么,我们不是都来了么?”茶肆外面冷不丁的又有人插嘴。
易天行笑道:“这里果然不愧是茶肆,人来人往不,喜欢插嘴闲谈的人特别多。”目光落在该人身上,只见他年方弱冠、猿臂蜂腰、一身白衣、折扇轻摇,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易天行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反感:“你也是来相亲的?”
那人哈哈一笑,徐步走了过来:“现今往这清凉山上走的人,不是相亲之人,就是相亲者的亲友随从,在下自然也不能免俗。”着拱了拱手:“在下常州白介溪,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易天行淡淡地道:“蜀州易天行。”
白介溪哦了一声,眼睛一亮:“想不到易兄也是个多情种子,居然不远万里,博取美人倾心,在下佩服之至,呵呵!”
易天行闻言心中反感更甚:“白兄还有什么指教?”言下之意,你没有什么事情就快滚蛋吧。
白介溪却仿佛没有听出易天行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坐到易天行旁边:“我们反正都是一路,不如结伴同行吧?”
易天行毫不客气地道:“我习惯了一个人,不喜欢与人结伴。”
白介溪脸sè一滞,随即扬声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勉强。那我们太乙观再见了!”罢转身就走,出了茶肆,也不见他奔跑纵跃,就那么几步走过,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五师弟骇然道:“我们是白rì撞到鬼了么?这人走路怎么如此快法?”
大师兄瞪了五师弟一眼,朝着易天行歉然道:“不好意思,我们也就知道这消息,没法再为公子提供更多的信息。”
易天行本想再问问是谁散播的传言,不过转念一想,这几个壮汉明显不是消息灵通之辈,也就放下不提,转换话题道:“聊了这么久,还未询问各位兄台的姓名,真是失礼。”
大师兄连不敢,然后向易天行介绍了自己一行的身份。原来这五人都是中州镖局的镖师,俱都师从金毛吼郑达,按照拜师顺序,分别叫做张军、王保、阳义、王山、蒋锋,此番乃是护送一趟暗镖回来,恰好路经此地。
完这些,张军犹犹豫豫的告辞道:“易公子,此地风急浪险,不是我们这等人物待的地方,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师兄弟就先行告辞了。”
易天行呵呵一笑:“叨扰各位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对了,你们练的是混元金手功吧?”
张军倒也不觉奇怪,混元金手功听着威风,其实只是脱胎于铁砂掌的一门外家功夫,练过的人满手老茧,只是隐隐泛出金光,很容易被人看出,头道:“是的。”
易天行从怀中取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几排字,递给张军:“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把辅助练功的药物换成我的方子。”
张军瞥了一眼,发现易天行给的药方与自己师传的药方大同异,他不通药ìng,也看不出改变之后有什么好处,口中不住道谢,心头却暗自恃道:“这药方还是交给师父看看再。”
易天行看他眼神闪烁,猜出了他的心思,却不多言,他只是看张军师兄弟武功太差,念在相识一场,给他们一举手之劳的帮助,如果对方不领情,他也不愿意多费唇舌。
等到张军等人离开之后,易天行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投向清凉山,心中暗暗地道:“看来老天爷也要我先去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