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多怨,死而不散,厉与寻常,何人分之,若有章法,拜官彻侯。
这便是秦王在万国府开立之初给下的三道难题之一。
“大人,那咱们接下来?”
“当然是好好休息,你我每月只需接手个案,岁末有十二例即可。”
清源自己倒了杯茶。
他此时和江北望在闲庭茶楼。
倒不是他突然来了雅兴,只是有人相邀。
“周先生,好久不见。”
“白兄不必见外。”清源看着楼梯处走来一位翩翩公子打扮的白优,不像之前一身军甲,略有奇异。
“白大人。”江北望看样子对白优有所了解,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白优点头,将目光投向了清源:“冒昧打扰,还望先生勿怪。”
清源摆了摆手,示意白优坐下,亲自泡了一壶茶。
“我还是比较喜欢大秦这边的茶,大唐的油茶过于冲味了些。”
清源自顾抿了一口。
白优却是微微苦笑:“我却没尝过那油茶。”
水雾缭绕间,白优也不拖沓,直接将来意表明。
“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拜托周先生。”
“拜托我?白大人可知如今这秦城之中,人言我何?”
清源握杯的手略微震荡,口中轻呼一口气,将其上茶叶摊开。
“他人如何说,我顾不得,只是还望先生施以援手。”
“避而不谈,也是个聪明人,白大人不必拘谨,按照品级而论,白大人还是在下上司。”
“达者为先。”白优正色道。
“既然白大人不顾及他人言语也要求我,我倒真想听听白大人所为何事了。”
白优听得此言,面露喜色:“是家翁之事。”
“令尊?”清源一声惊咦,“若我未曾认错,令尊乃是秦王亲封彻侯,一身修为至少也是阳神之上,还需要我一介白衣想帮?”
“先生说笑了,阴阳司鬼宿,那是成名已久的阳神高手,在先生手中没走过几个回合,况且,此事与修为无关。”
“所以?”
“家翁染了瘟疫。”
清源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怎么染上的?”
见到清源的第一反应不是逃开,白优顿时放下心来。
“这事也说来蹊跷,家翁只是按例外出一趟,也有真气覆体,谁知竟……”
“……”清源扣了扣手指,不知想些什么。
“先生,我此来之前已经去拜访过了木道大师,大师的解药还需要些时日,目前能救家翁的,就在下所知,只有周先生一人。”
一边的江北望不由看了一眼自家的大人。
“木道大师那边还有多久。”清源没有贸然接下,他能拖延的时间有限,万一恩成仇,不好收场。
“九日,这是大师亲口所说。”
“我可以帮你,但时间我也无法控制,这点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优心中咯噔:“怎么会,木道大师说你的方法半个月时间都是往谦虚了说的。”
“不知令尊病况,如何敢判断。”清源不温不火地道。
“言之有理,那……事不宜迟?”
清源点头:“令尊何时染的病?”
“就在今日,家中还未声张。”
清源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恕我僭越,白大人,此事还是上报为好。”
白优一听此话,也是心有纠结:“木道大师……”
清源未多言,既然对方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也只能劝到这个地步。
“那就带路吧。”
“好,先生这边请。”白优拍了拍身上冗杂的衣物,略微整理了有些移位的胸襟。
“你也一起。”
白优见状,唤来家仆推着江北望。
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江北望就没这么好命,只能被家仆推着。
白府也算得上秦国数得着的豪门,坐落在玄武大街与官道毗邻之地,占地广袤。
“先生,到了。”
白优带着清源下了车。
清源还未好好走过秦城,因此从未来过此地。
白府的府门由红骨木打造,看上去颇有将门风骨。
白优正准备带着清源入内,那门口突然走出一位身穿浅色深衣,头戴木簪的中年男子。
一边门房见了,神态恭谨,口呼管家。
只是白优见了此人,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清源不由多打量了此人几眼,瘦脸出骨相,鼻落前倾,倒是耳垂比常人小上不少。
见着清源一行,那位管家迎了上来。
“少爷。”
态度还算恭敬,清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白优却不领情:“你不去父亲身边候着,来此作甚?”
那管家再行一礼。
“适才有下人告之,少爷寻了一位名医,老爷派我出面送送客。”
白优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老爷派我来送客。”这位管家却是不卑不亢。
“我去找爹说清楚。”
“老爷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
“啪!”白优一掌打在了管家身上,将其扇倒在地,“让开。”
这管家却如同什么事也未发生一般,重新站了起来,说道:“老爷……”
“兵器。”一边下人互相望了望,最终还是递上了一把剑器。
清源本来还以为今日能看到豪门内幕,这病也看不成了呢,谁料这白优意外地强硬。
那管家也一时有些难以后继。
“再有阻拦,我就杀了你。”
“呦,怎么,二弟这是脾气见长啊。”突然,从府中走出了二人。
为首一人盘髻金钗,面容精致,相貌和白优有几分相像,另一男人却是和那位管家差不多的装扮,只是多了顶黑色帽子,身形高大,只是有些佝偻,处处落后那女子一步。
“大姐。”白优语气森寒,“怎么,这是你的意思?”
“怎么会呢?二弟为了父亲的病忙于奔波,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阻拦?”白芷朝那位管家摆了摆手,后者立马退下。
清源见到这一幕,目光中不由闪过了沉思之色。
“那就请大姐让路,父亲的病耽搁不得,这位是木道大师为我推荐的人,如若错过了父亲的……那我可就只能请家法了。”白优素手抚剑。
听到木道大师,白芷略带三分好奇地看着清源:“阁下是?”
“现在可不是追问之时,我再问一句,大姐当真不让?”
白芷有些扫兴地看了一眼白优,错开身位:“二弟为人,我自然信得过,这边请。”
“且慢。”清源却抬手相阻。
“周先生,不好意思,让你受了委屈,只是……”
见白优如此解释,清源却是摇了摇头。
“方才那位管家不是说侯爷已经休息了吗,既然如此,还是改日再来为好。”看到了这候府如今的状况,清源也不想卷入麻烦之中。
只是,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些个人。
白芷微微一笑:“这是何人传的谣言?今日父亲正在与诸位医家大师共谈,怎会有睡着之说。”
说罢,眼光朝身后一瞥。
那位至今佝偻着身子的高大男人顿时会意,一双大手提起了躲在后面的管家,就要往地面摔去。
“慢。”清源连忙阻止。
“停。”白芷发话,那人才停下。
“扑通。”那管家瘫软在地,只是神色依旧平常。
“既然这样,那就带路罢。”清源无奈叹息一声。
那白优似乎也明白了过来,目光之中多有歉意。
江北望则是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清源,却是对自家大人的手段愈加钦佩。
这要是一招不慎,就被白优这厮表面的礼貌给坑入无底之洞了。
莫看这位处处维护清源,虽然也有救其父的心思,但未尝没有借清源的身份做手脚。
若是清源不做些什么,凭今日白优对他的维护,那他在大义之上,就是白优的人。
可是清源已经点出了那管家的取死之道,却又饶他,有医家之风,还可告诉其他人,自己此行并非随白优,而是随病人。
不过清源还要想得深远些,若他所料不差,这位白优肯定是先去请的木道大师,可惜大师无暇顾及,才退而求其次。
其目的,恐怕还是在那解决瘟疫的功劳上做些文章。
果然,这些大家子弟,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跨入门槛,一片楼阁庭院错落有致。
“周先生?”白芷靠了过来。
“大小姐。”清源微错身位,这位白家大小姐的站位有些让他不习惯。
角度位置,都充斥着一丝淡淡的霸道之意。
“我此前差不离已经将这秦城有名的医道圣手都请了过来,却未听说先生名讳,不知师承何人?”
“本就是无名之辈,何劳贵人挂念。”
这时一名侍女匆匆而来,在那白芷耳边低声细语一番。
清源何等耳力,只是他不想去听,封了五感而已。
待那侍女退下之后,白芷却是仿佛换上了另外一张面孔。
“恕我孤陋寡闻,你这欺世盗名之人是如何取得我这二弟信任的?”
清源脚步一顿,颇为诧异地看着白芷。
“大姐,慎言。”
“又有何妨?这位先生的美名近日可是传遍了整座秦城,这“盗白衣”之说也是如日中天啊。”
“周先生绝非市井传言……”
一边许久未曾出声的江北望却是听不下去了:“令尊卧病在床,你却在这耗费我家大人的时间,何其不智?”
“要真让尔等这欺世盗名之人进了我父所在,那才是对我父的不负责。”
清源听到此处也有些无奈,只好看向了白优。
只是先前一脸坚决的白优此时却面带难色。
清源顿感不妙。
江北望也皱起了眉头。
“周先生。”见那白优沉吟半晌,复语气恳切劝道,“此番却是我考虑不周……”
“白大人莫非在开玩笑?”江北望此时也有了几分火气。
只是他不过一身黑衣,白优却是看也未看。
“来人,送周先生出府。”白芷手执下人递上的团扇,面露讥讽。
清源朝左右面相凶悍的家仆点了点头:“有劳了。”
江北望却咽不下这口气:“大人。”
“不必多言。”
清源亲自推车,将江北望推出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