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中觥筹交错,推杯置盏欲到天明。
“好!”不时有身穿锦袍的达官贵人豪掷千金以捧场。
“秦国不是正值战时,这么挥霍无度岂不自找苦吃?”清源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一边宓女只是安静饮茶,一头黑发披在脑后,清丽无双。
“二位客人。”
那位琴掌柜在外敲门。
“进来罢。”
寻声而进,在清源的指示下坐到了桌边。
“不知二位客人找我有何事?是哪位丫头伺候得不够周到吗?”
说道这,这位琴掌柜瞥了一眼宓女。
“不不不,我有如此佳人共处,怎会对你楼中那些个庸脂俗粉有意见呢。”
清源不顾琴掌柜有些僵硬的脸色,继续道,“唤你前来,是为了留你一命。”
那琴掌柜顿时紫袖掩面:“这位公子说笑了,我却是不在陪客之列,若是无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只是未等琴掌柜起身,一柄软剑便搭在了她的玉颈之上。
“客人,这是何意?”
琴掌柜并未惊慌,反而质问二人。
“掌柜莫急,我们请你来,是为了给你看一场好戏。”
琴掌柜不解其意,宓女也不知清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若是让此妖物跑了,我必去万国府要个公道。”
那琴掌柜的听到万国府,当下也不再那般强势。
“不知二位到底要我看些什么?”
清源却是单手柱头,看着那高台之上犹如神女一般受人追捧之人。
“此女,你可认得?”
琴掌柜却是一脸古怪:“这是我楼中脸面,我岂能不知?”
“脸面?”清源靠近琴掌柜,在其端庄的面容上摸了一把。
“这才叫脸面。”
琴掌柜后退一步。
清源将手收回放至面前的矮桌之上,双眼含笑地看着二女。
“我昔日在大唐游历之时,听闻民间有一把戏,叫做……偃师戏。”
“偃师戏?”
清源左手伸入衣袖,不知从何摸出了一团红线。
在二女的注视下,清源将红线分成五股十二叉,握于左手五指,食指与中指占去多余之数。
“由线而提者,可谓线抽。”清源右手忽而拉直红线,却见红线紧绷,线头另端如同嵌进虚空一般不知所踪。
宓女与琴掌柜皆是面目难掩惊诧之色。
又见清源右手轻弹红线。
正当宓女不解其意之时,外面忽然惊声大起。
寻声望去,就见那高台之上,原先妆容妍丽,明媚动人的陌娉,此时却是全身软卧在地,其旁玉琵琶上也不复悦耳之音,转而尽是烦乱之声。
仅这还不足以使人惊呼,随着玉琵琶的音调渐渐高昂,那陌娉全身衣物尽去,众人原先还觉能一饱眼福也是不错。
可那其中衣物之下,哪又有分寸是人,尽是些木头疙瘩,唯脖颈之上,红粉胭脂覆盖,才有人形。
“这是怎么回事?陌娉姑娘呢?”
不仅客人,连琴掌柜也开了口。
清源不语,右手再压红线,那木偶人身体顿时如那风中柳絮一般摇晃纷飞。
宓女虽不言语,可目光却落在了面色清冷,目光含煞的清源脸上良久,方才移开。
“我道阁下何等手段,左右不过盘铃之术。”清源悠远的声调传出了厢房之中。
这也为那些突逢大变的贵人们有了心神寄托之处。
“你又是何人,焉敢坏我大事!”那木偶口中清音阵阵。
“我来此,乃是为问你一事。”
清源突然盯着正准备有所动作的琴掌柜。
后者讪讪坐下,将手中的袖箭摆在了桌面之上。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那清音猛然大喝。
清源却是早有预料,右手拉住五股红线,指尖翻飞。
又见高台那木偶突然身形扭曲,从其体内周身连接之处,无数红线钻了出来,将那玉琵琶捆了个结结实实。
清源手上动作却是未曾停下,左手牵引之下,那玉琵琶飞至三人面前矮桌。
至于那人偶,清源将其留在了高台之上。
宓女看着红线缠绕的玉琵琶,有些困惑。
“这便是你说的白玉成精?”
清源点头。
“你是何物?陌娉呢?”琴掌柜却是对那玉琵琶问了一句。
“自然是成了灰灰。”清源毫不在意道,“玉石成精,殊为不易,你若想保有一丝成道之机,便将你害人之事的因果一一道来。”
“哼,我不知你等在说什么,我乃天妖国第七天大人手下,来你们秦城作客,却被你等这般对待,光天化日逼我现出原形,我定要讨个说法。”
那玉琵琶振振有词道。
“你要说法?”宓女在一边接话。
清源不再问话。
宓女手中葱白细指如幻影般错落,一股森然杀机笼罩厢房。
“妖诡尽绝咒?”
那清音有些颤抖地道。
宓女不语,将手上真气凝结的特殊印记打入了桌上的玉琵琶之中。
“啊!”
顿时,玉琵琶之上,一声声惨嚎不断响起。
那些正在观望后态的贵人们连忙缩了缩脑袋。
与此同时,宓女也不忘刺激这玉琵琶。
“我听说白玉纯洁无垢,看你宁愿做个偃师代替人身也不愿真人入这风月之中也可见一二,你若不尽实招来,便去那五谷杂粮之地待上一待。”
此话一出,连清源的脸色也有些不对了。
那琴掌柜此时心思不在这上面,想来此番事了,还需给今日的贵人们一个妥善的交代。
那玉琵琶听了宓女的话,声音似乎也不那么利索了。
“你等到底想问些什么?”
“自然是鸣玉楼那三位大臣的死是否就是你所为。”
“是。”
玉琵琶犹豫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居然招了。
“何人指使?”
“并无人指使,全是小女子一人所为。”
宓女手上幽光大盛。
“还望二位大人明鉴,在下所言,句句属实,那三人利用手中权势,将那陌娉全家下狱,还将其污了卖入这秋月轩,此事琴掌柜也知道。”
清源看向一脸阴沉的琴掌柜。
后者苦着脸点头。
“继续说。”
“那陌娉姑娘受不了此打击,在头天夜里就逃出了这里,自尽于荒野,我凑巧路过,得知了其生前惨事,故想为其复仇……”
宓女看了看清源。
清源手中红线不知何时已经解下,伸手将一边的蜡烛用灯火点燃。
火苗越过红线,那困住玉琵琶的线上黑烟升起。
“住手,我已经尽数招了。”
“是吗?”宓女不置可否,“那你又是如何在鸣玉楼中行凶,如何买通那楼中之人为你所用?”
“那些个半人,不过是心里有些异常,我将他当个寻常男人,他自然为我所用。”
“那你如何行凶呢?据我所知,鸣玉楼中也有锁妖阵,你入其中应该无力作妖才是。”
“我不是妖。”那玉琵琶听了却是勃然大怒,“我等受了天妖王……我等已经是天妖之身。”
“天妖?”清源与宓女对视了一眼。
还欲再问,却见秋月轩外,江北望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人,有敌袭!”
清源与宓女同时站起,正打算将桌上这玉琵琶给杀了痛快,又听那琴掌柜的自告奋勇留下帮忙看管。
清源却是笑了:“琴掌柜是个聪明人,这玉琵琶身上还有许多秘密不曾问出,你确定你要帮我们看管?”
琴掌柜咬牙点头。
“那么外面也是你的人喽?”
琴掌柜脸色一变:“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和外面那人有所牵扯?”
“外面有鬼宿在,不用担心。”宓女给了清源一个放心的眼神。
清源看向琴掌柜:“那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何那日琴掌柜你会和这位玉琵琶一起进入鸣玉楼之中吗?”
“我?”琴掌柜瞳孔收缩,“我何时去过鸣玉楼,大人何必说笑。”
“琴掌柜不知道自己在何处露了马脚?”
“大人,我当真不知你为何非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宓女此时已将妖诡尽绝咒打入了玉琵琶身体之中。
“那琴掌柜可是觉得我等错了?”
清源拿起玉扇,挑起了琴掌柜的下巴,右手却是将其握在怀中的短匕给取了过来。
“我打赌你不会用这个刺我。”
将其扔到一边,清源盯着这位琴掌柜:“怎么,你还有话要说?”
“掌柜的,你莫要管我。”玉琵琶忽然出声。
琴掌柜顿时动容:“我管你作甚,我管的是陌娉!”
“看来其中还真有些我等不明之处。”清源悠哉端坐。
琴掌柜似乎也下了决心,不再顾忌什么:“二位大人,还请放过这位玉妖一马。”
“你知道她是妖?”
琴掌柜刚想点头,却被清源一把拧住了脖子。
“咳呃……你……”琴掌柜惊恐地看着清源。
“你敢认下,你就死定了。”宛如情人低语的声音在琴掌柜耳边响起,却是让她脑海中清明大盛。
“咳咳咳!”
放开琴掌柜,不顾她的逆气咳嗽,清源再次问道:“再给你一个机会,老老实实说出你知道的,再胡乱认罪,我纵然是想怜香惜玉,我家宓儿恐怕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那琴掌柜看到宓女手上已经多了一把软剑。
想到刚才自己鬼迷心窍,不由哀叹一声:“那日陌娉出逃,是我安排的。”
“哦?你身为秋月轩一家之主,还能纵容其间有私逃?”清源奇了。
琴掌柜摇了摇头:“陌娉是不同的,她……很有魅力,我只是不想这风月中尽是暗无天日之感,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将其放了。”
说到这,琴掌柜顿了顿,“只是隔天,不知为何,她又回来了。”
清源看着桌上的玉琵琶。
“她回来之后性情大变,纵情风月场如鱼得水,只是,有一日,她想让我带她去见见昔日卖她入楼的那三人,为此我专门打听了这三位大人尽皆都是碧落的常客,故而在那日带着陌娉远远地去看了一眼。”
“凭陌娉姑娘的姿色,那三位大人也请不来?”
琴掌柜摇摇头:“那三位谨慎得很,我去请过,只是都言要事在身。”
桌上的玉琵琶却是一阵讥讽之语:“什么要事在身,分明就是做贼心虚,做了那等惨事后心虚,否则为何派遣刺客杀我?”
“你刚刚说的可是陌娉姑娘自尽而亡。”
清源看着玉琵琶。
宓女则是示意琴掌柜继续。
“之后就如各位所看到的一样,当天我就听说了那三位大人的死讯。”
“也就是说,琴掌柜你并不知道这位陌娉姑娘已经是妖这一点,那你刚才为何那般言辞,外面的人又是谁派来的?”
“二位大人。”琴掌柜忽然施了一礼。
“你若是想替这妖物求情就大可不必开口了。”
“为何?此物虽然是妖,但其不过是偶然遇到陌娉,便有此善心,反观那些个整天喊着为民申冤的官人,却只知道尸位素餐,他虽是妖,做的却是善事。”
清源扶起琴掌柜,面色端正。
“我知你所言不假,只是问题来了,陌娉的尸首你可见过?”
琴掌柜看着玉琵琶,似乎是被二人折磨得筋疲力尽了,此时的玉琵琶已没了多少动静。
“未曾。”
“那她用的偃师何来你可想过?那些夜夜与她共度的客人又发生了何事,你可想过?她究竟到底是不是为了陌娉,你又可曾想过?”
琴掌柜听了清源的话,面色发白。
宓女多看了清源几眼:“莫浪费时间,既然你我已知此事来龙去脉,那就杀了了事。”
“且慢,我都招了。”
清源手上突现无明之火,在琴掌柜瞠目结舌之中将那玉琵琶烧成了灰灰。
“咕咚。”艰难地看了一眼清源。
琴掌柜未曾想到,如此清秀的公子哥,也有这般的一面。
“我却不想听了。”
“我等探查到此地步,已然够了。”
清源点头:“自然,我这边只会以这玉妖为罪结案。”
宓女起身朝外走去,到了厢房门口,软剑依旧未曾收腰。
“你要保这个女人?”
宓女转身,剑指琴掌柜。
清源将一脸错愕的琴掌柜拉入怀中抱着,后者此时心神有些失了分寸,竟也未曾反抗。
“怎么,你嫉妒了?”
“理由。”
“好不容易见到个够笨的,而且也干净。”
宓女收剑回腰,转身而去。
“这样,你就有把柄落在了我手上。”
清源无所谓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