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的尖叫声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一队鸟收到惊扰，从林间飞了出来，发出扇动翅膀的声音，在这黎明的山林间特别引人注目。
然而他却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的眼里只有那一只如同轮胎大小的琥珀色竖瞳。
作为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男子，杨阳十分清楚地知道，竖瞳是冷血动物的标志，但是不管是什么冷血动物，即使是森林里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竖瞳。
而那只竖瞳的主人似乎并没有被杨阳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惊扰。
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杨阳看，好在他毕竟不是女孩子，他叫完一声，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之后，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转头看向一旁的袁木道：“竖……竖瞳……！”
“嗯，竖瞳。”袁木淡定地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吓唬杨阳有点不太人道。于是轻笑一声，说道：“有劳洞仙出府，在下有事相商。”
那竖瞳的主人似乎听明白了袁木的话，它停顿了一下，片刻之后就慢慢地潜入了湖水里面。
直到那只竖瞳消失，杨阳才回过神来，一把抓过袁木的手，用几乎歇斯底里的语气问道：“你跟我说要带我来见的就是它？！”
“嗯，对呀。”袁木点点头，看着杨阳一脸气愤的表情，说道，“他是这里的洞仙，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你下次别叫了。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听听，听听，他都要被我吓死了，拜托啊大哥，我才是真的快要被你给玩死了好吗？
“那你下次能不能先告诉我！突然冒出来那么大一双眼睛，还是竖瞳，我没被吓死已经算是胆子很大了好吗？”
“是是是，我的错，我应该早跟你说的。”袁木一边点头承认错误安抚杨阳，一边说道，“我也是怕你知道以后就不来了嘛，毕竟像队长你胆子这么大的凡人，我们很少碰到，经验不足是很正常的啊。”
杨阳这次连理都懒得理他了，直接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接收到对方的白眼袁木也不生气，只是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转过头去看湖中心。
杨阳转过身去，就看到湖水又像刚才那样开始泛起巨大的水泡，片刻之后，一块黑色的带着暗色花纹东西浮出了水面，然后缓缓朝着自己这边儿来。
等到近一些了，他才看清楚那是一块动物的皮肤，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块带鳞的皮肤。
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似乎是上次在雨中舞的原型上看见过这样的皮肤，只不过眼前的鳞片比起雨之舞的来说，要更加细密一些。
正想着呢，那块皮肤的主人缓缓浮出了水面，露出了它的真容。
果然如同杨阳所猜想的，这是一个冷血动物——那双竖瞳的主人，是一条蛇。
一条巨大无比的蛇，在杨阳的世界观里，从来不会有蛇能长到这么大的。
虽然从那只车轮一般的巨大竖瞳里就能看出来它肯定十分庞大，但是真正面对那个差不多有一米五的双人床那么大的蛇头时，杨阳还是吓了一大跳。
好在这一次，有了心理准备的他，没有再次尖叫出来。然而即使没有叫出来，也快要被吓死了，人类对于冷血动物，尤其是蛇的恐惧似乎是天生的。更何况是这种超乎寻常的尺寸。
“洞仙。”袁木上前一步，微微弯了弯腰，似乎在给眼前的蛇行礼一般。
袁木的声音拉回了杨阳的思绪，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袁木，告诉自己，没事儿的没事儿的，反正袁木在啊。
况且，只要他在，那一切不能从常理来推断的东西，都变得合理起来。
因为，他是妖怪啊！
妖怪认识的，自然也是妖怪咯。既然是妖怪，再以人类的标准去规定他们的提醒，似乎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那蛇看着两人许久，然后微微垂了垂头，像是回礼一般。接着，那蛇把头慢慢凑近袁木，后者像是知道对方的意思一般，把手放了上去。
杨阳看着这幅画面，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自己的脑袋，杨阳一抬头，就发现袁木似乎已经完成了和大蛇的交流，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杨阳有些不解地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洞仙说，有话想对你说。”袁木说着，对那大蛇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对杨阳道，“你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不要害怕。”
杨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当然不害怕了，因为害怕也没有用！
看着那巨大的蛇头越来越近，杨阳几乎可以想象出对方张开嘴巴，就如同他自己嗑瓜子一般，一伸蛇头就把自己吃进去的样子。
随着那个蛇头越来越近，本来应该害怕的情绪却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期待。
并着期待的，还有不知为什么会有的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就好像遇见了多年的老友，就好像他接下来的动作，自己已经在很多年前做过千百次一般。
就是这种熟悉感，趋势杨阳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那个巨大的蛇头。
接着，出乎杨阳意料的事情发生了，看起来如此倨傲的大蛇，就像跟主人撒娇的小狗一般，移动着巨大的头颅在他手心里蹭了蹭。鳞片粗糙的触感摩擦过杨阳的手心，有些疼有些痒，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
袁木见状，便开口说道：“多谢洞仙。”
那大蛇在袁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停止了动作。过了一会儿，便抬起头，又看了看两人一眼，然后慢慢潜回了水里。
杨阳看着慢慢变得平静的湖水，说不出一句话。
“走吧。”袁木顺着杨阳的目光看到了平静的水面，于是他走过去，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说道，“别发呆了，我们要在左勇他们起床之前回到寨子里去。”
“啊？哦。”杨阳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湖面，转身跟上了袁木的脚步，
回程的路上，杨阳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袁木实在受不了他想说有不说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啊，我在边上看你都急，你自己不憋得慌么？”
“憋得慌啊！”杨阳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但是……我还没想好怎么问。”
“问问题哪里还有怎么问的，你想到什么就问什么啊。”袁木听见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的回到道。
“就是……你刚刚叫他洞仙？”杨阳问道，在看到袁木点了点头之后，又开口道，“那洞仙是什么啊？”
“洞仙……这个说起来就很复杂了，你简单点理解就是跟山神土地一样的意思。就是受一方供奉，守一方平安的神仙吧。”
袁木想了想，决定用最简单，杨阳最能接受的话去解释：“这条蛇活了很久了，他算是巫族的古老图腾之一，也算是苗族喜欢敬的神。因为他们相信，蛇代表智慧，象征着祖先的灵魂。”
“那他是神仙？”杨阳一挑眉，问道。
“这就要看你怎么定义神仙了，如果像你们凡人说的那样要位列仙班，还要发个身份证什么的，他当然不算。不只是他，神州华夏八荒六合之内，可能都没有一个神仙吧。”
袁木说完，看着杨阳被刷新世界观一般呆滞的表情，说道：“如果说，有法力行善事算作神仙的话，他应该算是这里的守护神了。”
说完，袁木又补充道：“不只是他，我啊，老周啊，包括雨中舞还有洪鸢，都应该算是神仙了。”
“……”听到最后一句的杨阳，选择了沉默。
“所谓的神仙，不过是你们凡人自己编出来的，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仙这个说法，神倒是有几位，只不过早在上古，他们就已经离开了神州，前往其他界了。”
袁木对于他的态度并不在意，他一边仍由那些树灵托扶着往前走，一边解释道：“后来人族里道门兴起，他们为了广收门徒来对抗妖族，于是就编攥出了仙这个称呼，用以压制妖怪。”
“人族和妖族对抗？”从袁木的话里抓到重点的杨阳挑眉问道，“人族和妖族还干过架？”
“不只人族和妖族，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巫族。”袁木笑着说道，就像是一位长者在像幼童诉说古老的故事一般。
“只不过，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许久之后，袁木叹了口气，笑道。他转头看了看杨阳，说道：“你再不走快点，我们就真的不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寨子里了。”
杨阳看着袁木的笑容，不只为何，突然从他还略显年轻的皮相上，看到了一种沧桑感，于是他脱口而出道：
“神仙也好妖怪也好，只要能保护一方平安，对凡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就像池盾说的，妖怪也有好妖怪和坏妖怪，就像人也有好人和坏人一样，不管你们在别人眼里是妖怪还是神仙，在我眼里都是我的朋友。”
而不知为何，这一次，袁木只是回了他一个笑容，并没有说话。